小世界

习惯最终会破坏掉一切，不是吗？也许那正是我们大家都在寻求的东西——未被习惯淡化的欲望。（中略） 陌生化。他们认为文学的要义就在此。‘习惯吞没物体，衣服，家具，你的妻子和对战争的恐惧……艺术的存在就是为了帮助我们重获对生活的感觉能力。＇这是维克多·什克洛夫斯基的话。

舞女挑逗着观众，正如文本挑逗着读者，她们给观众以最终完全暴露的期待，却又加以无限的拖延。一层又一层的面纱、一件又一件的衣服被脱去，但是正是这脱光过程的拖延而不是脱光衣服本身才造成兴奋；因为一旦一个秘密被揭示出来，我们对它就失去了兴趣，立刻渴望看到另一个秘密。……（中略）阅读也是如此。企图看进文本的核心、一劳永逸地掌握它的含义的努力是徒劳的——在那里我们找到的只是自己，而不是作品本身。……（中略）文本在我们面前揭去自己的面纱，但是永远不允许自己被掌握；我们不应费尽心机地想去掌握它，而应从它的挑逗中获得快乐。

但是让小说创作有个性的是叙述，是对人物、地点、天气之类的描写。就像装在大木桶里的淡色啤酒：木头的香味渗透于啤酒之中。相比之下，电视剧就像一个小桶：全是气而没有味。我谈的是风格，一个作家具有的在运用语言上的特殊的、独一无二的方式。

正是专业上的自我表现与性爱机会之间的张力，名利场上取宠于众人的雄心与情场上取宠于一人的性欲张力，与其他许多因素混杂在一起，使研讨会成为如此令人倾倒的人类奇观，和如此丰富的小说素材。

“好一对门环“，”她那肉体神殿上的一对拱顶“

”每个人都在寻找他自己的圣杯。对于艾略特，它是宗教信仰；但对于别人，它可能是名誉，或者对一个美丽女人的爱“

“这就是这类会议的麻烦，”柏斯听到有人说，“主讲人总想在他们那部分事一完就溜之大吉。这是你觉得好像军队被围困了，而将军却乘直升飞机溜了。”

“网球的比喻不适用于阅读活动——它不是一种来来回回的过程，而是一种永无止境的、撩拨人的引诱，一种没有高潮愉悦的调情，或者说，如果有，那也是一厢情愿的手淫。读者玩弄自己正如文本玩弄他，玩弄他的好奇心，他的欲望那样。”

“阅读就是听任自己陷于无尽的好奇与欲望的转移，从一个句子到另一个句子，从一个情节到另一个情节，从文本的一个层次到另一个层次。文本在我们面前展示自己，但从不让自己被人把握，我们与其殚精竭虑地想把握它，不如在它的挑逗中寻求愉悦。”

“我说，菲力浦，我知道你对这次会的结果很失望，可是坦率地说，你让人们住这种下等宿舍，吃大路菜，你又能指望什么呢？对任何研讨会来说吃和住是最重要的。如果与会者对这些东西满意，他们会开动脑筋，活跃思想；如果他们不满意，他们会生气，会鄙视你，会开小差。”

这是一幢用灰色的煤渣砖砌成的联排式房屋的最后一个单元。每家有一个大小和形状相同的小花园，整整齐齐地用煤渣砖墙隔开。花园里相当荒凉，已有野生的杂草。看来它们纯粹是象征性的花园，是向某种舒适的城郊生活方式看齐的虚弱表示。可能土耳其的某个城市设计家访问考文垂和科隆时瞥见过这种生活方式；或者，也许是徒然地想以它们来抵御荒野引起的心理恐惧，因为越过院墙，骤然出现的就是安纳托利亚中部平原。一望几千里，除了尘土和被风吹干的草原，一片荒凉。

“其实，你知道，我可以把对话写得很好，”弗洛比希尔说，“然后由别人拍摄画面。但就小说而言，真正使它具有个性的却是对叙述的控制。如对人物、地点、天气和类似东西的描写。它就像装在木桶里的淡色啤酒，木桶的香味渗透到啤酒之中。比较而言，电视剧像个小桶：只有气而没有味。这就是我在谈的风格，一个作家运用语言的特殊的、独一无二的方式。”

肉体神殿的双穹顶

有的人把身子往后靠到不能再靠的地步，无聊地盯着天花板；有的人趴在每行座位之间的桌子上，下巴搁在交叉着的手臂上；还有的人趴在每行座位之间的桌子上，下巴搁在交叉着的手臂上；还有的人懒散地伸出四肢横坐在两三个座位上，交叉着双腿，胳膊软软地耷拉到地上。第三排有一个人在偷偷摸摸地做《泰晤士报》上纵横填字游戏；至少有三个人看样子睡着了。有个什么人，想来是学生，……在木桌面上深深地刻下了“乏味”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