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女图

仗還沒打完，頂呱呱就走了。他脫下帽，塞到你婆婆宋香的手裡。你婆婆宋香碰到他的手。他哭了。他說，姑娘，我要走了，我要去，死了。

阿月仔從天台上爬下來，滿身泥塵，到侯寶林處打麻將喝酒，燈光火猛，想打到幾點就幾點，和平了。阿月仔拍拍身上的泥塵。沒有日本仔，上海街上只得摩嘍差，巡來巡去。朋友，這麼晚，你還去那裡。回家。阿月仔忽然記起幾年前，他也曾在一個樓底下，等過宋香。

自己就是，自己可以決定自己的生活，永遠不老，可以飛來飛去，好出名，美麗高佻，喜歡穿甚麼牌子的衣服便穿甚麼，有三間房子在手，開小寶馬跑車，說三國語言，在跨國公司當總裁，世界說多大便多大，遞起手，有人會幫我扣襯衣的鈕，拿起香煙，有人會拿走，說，這對你不好，凌晨四時，如果我寂寞，有人會來我的公寓房子，給我開燈。

你阿母金好，連一元都沒有，上庭見到羅顯聖法官，半唐番，她就用粗口罵他，你成日拉鳩我，我食屎呀。

4. 你母春蓮不喜歡煮飯，煮飯煮一世都這樣難吃，蒸魚又老，梅菜好鹹，煎蛋每次都有蛋殼。你爸見牛入精神病院後你母春蓮就沒有再煮飯，有工開就在餐廳吃，沒工開自己天天上茶樓吃一壺茶吃一碟碟頭飯。碟頭飯有甚麼不好，你母春蓮說，麵包最好吃。煮甚麼飯煲甚麼湯，發神經，黐鳩線。 你們姊妹讀書，姊妹識字，姊妹喜歡做甚麼便做甚麼，姊妹有避孕丸又有超薄月經帶，要墮胎就墮胎，不要男人就一腳踼開，結了婚家婆都不來不往不叫伯母。我呢，你母春蓮說。 阿母受苦女享福。你還有甚麼，不開心。

配到種就生了個仔，九十歲太婆、叔公叔婆、家婆都好開心，仔呀，仔。你母金好一看，又皺又濕，好似落水老虎狗，有甚麼好開心。餵人奶，咬到你你母金好對奶好痛。九十歲太婆、叔公叔婆、家婆成天圍看，說，養不大唯你是問，你死冇所謂，個仔不能死……要仔不耍母，你母金好說，做女人好賤……賺到錢，聲就大，半夜十二點收工，你母金好還去打麻將，打足八圈，家婆老公，哼不不敢哼。

她是肥塘泥，甚麼扔下去都吧吧聲生長。

你婆婆死時肚皮上一個大血瘤，經已爛透，兩個乳房冬瓜一樣跌在身旁。你母看著你婆婆，兩片陰唇，豆莢一樣裂。你母長嘆，從頭上摘下髮夾，扯下你婆婆的褲頭帶，穿在簪上，就刺穿你婆婆的陰唇，將你婆婆乾裂的陰唇，縫合起來。

你婆婆阿爸的雞巴，瘦到乾。阿爸捉著你婆婆的手，摸他。那雞巴，軟綿綿的。你給我舐舐，阿卿。已經很久很久了，沒有了，阿卿。舐舐呀，像吃雪條一樣，你不是很喜歡食雪條嗎。你來給你爸舐舐，我的病就好了。來，等等，你來給我拿著，我要小便。

每年八月初一就執骨。黑漆無人，你婆婆到山上開了金甕，你婆婆伯父家的黃狗來嗅你婆婆的下體，你婆婆月事來臨，她執起阿叔骨頭，將自己月經帶丟進金甕，雪亮雪亮骨頭，你婆婆回去，加杞子、蜜棗、田七、芙蓉、黑豆來煲湯。

你婆婆宋香跌倒以後就斷了手骨。斷手骨，她還爬到大姊宋靜那裡，和隔壁陳婆，和高腳六，打麻將。兩姊妹，一個斷手骨，一個半身不遂，兩個人，都用一隻手打麻將。隔壁陳婆膀胱癌，吊著尿袋，高腳六糖尿病，右腳壞死，剛切了，還打著石膏。四個人，六隻手，七隻腳，一個尿袋，打了整整八圈麻將。第二天，高腳六就死了。

你婆婆林卿對著松樹林說，日本仔不殺我，老虎都不咬我，我是不這麼容易說死就死。你們要我死，你們想也別想。阿滿哭了，你婆婆將乾癟癟的奶頭，塞到阿滿嘴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