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诗选

两只乌鸦 我在路上独自行走， 听见两只乌鸦对谈， 一只对另一只问道： “今天我们去哪儿吃饭？” “在那土堆后面， 躺着一个刚被杀的爵士， 无人知道他在那里， 除了他的鹰，狗和他美丽的妻子。 “他的狗已去行猎， 他的鹰在捕捉山禽， 他的妻子另外找了人， 所以我俩可以吃个开心。 “你可以啃他的颈骨， 我会啄他好看的蓝眼珠， 还可用他金色的发丝 编织我们巢上的挡风布。 “多少人在哭他， 却不知他去了何方， 不久他只剩下白骨， 任风永远飘荡。”

明天，又一个明天，又一个明天， 一天天偷搬着这种琐碎的脚步， 直到时间记录的末一个音节； 我们的昨天全部给傻子们照明了 入土的道路。熄了吧，熄了吧，短蜡烛！ 人生只是个走影，可怜的演员 在台上摇摆了，暴跳了一阵子以后 就没有下落了；这是篇荒唐故事 是白痴讲的，充满了喧嚣和吵闹， 没有一点儿意义。

奥西曼提斯 客自海外归，曾见沙漠古国 有石像半毁，唯余巨腿 蹲立沙砾间。像头旁落， 半遭沙埋，但人面依然可畏， 那冷笑，那发号施令的高傲， 足见雕匠看透了主人的内心， 才把那石头刻得神情维肖， 而刻像的手和像主的心 早成灰烬。像座上大字在目： “吾乃万王之王是也， 盖世功业，敢叫天公折服！” 此外无一物，但见废墟周围， 寂寞平沙空莽莽， 伸向荒凉的四方。

我们在这儿躺着，皆因为不屑 活着而玷辱我们出生的乡邦。 生命，诚然，没有什么足惜，

我不敢杀死他，是懦弱？ 我渴望与他交谈，是堕落？ 是丢脸，只因感到荣幸？ 我感到真荣幸。 可那声音又说： “你要不怕，就应该杀死他！” 而我真是怕、我非常怕， 但即使如此，我更感到荣幸 他竟走出神秘大地的黑暗之门 来找我做客。

世界上又多少晶莹皎洁的珠宝 埋在幽暗而深不可测的海底： 世界上多少花吐艳而无人知晓， 把芳香白白地散发给荒凉的空气。

一切人类依之生存的伟大梦想， 不过是幻灯投射到地狱黑烟上。 什么是真正实在？ 手绘的玻璃一块。

我看不出我的工作有什么意义， 用一种垂死的语言写我的内心， 当整个欧洲已经沦亡， 处处有屠杀和呻吟。 但我们有一百万年在手， 而它不过是悲苦时间的一瞬， 还有千百人的英勇和耐心， 还有奇迹般的美人的脸。

后来戴上了深度近视眼镜/邪恶成了我的游戏/我和我的黑大氅、亮刺刀/在黑暗中大干一气/多少女人挡不住我男性的猛劲/我把她们切开如蛋糕。

去拨弄污泥，去窥测根子， 去凝视泉水中的那喀索斯，他又双大眼睛， 都有伤成年人的自尊。我写诗 是为了认识自己，使黑暗发出回声。

有一天我把她的名字写在沙滩上， 大浪冲来就把它洗掉。 我把她的名字再一次写上， 潮水又使我的辛苦成为徒劳。

当我看到一切生长者， 只在刹那间能够完美； 世界舞台上一无所有， 唯有星辰在秘密中牵引。 我看到人类像草木一样生长， 被同样的天空赋予盛衰。 少时繁茂，日中则仄， 一切美好都从记忆中被抹去！ 于是这瞬间停留的诡计 让你青春的容颜出现在我面前。 而残暴的时间和腐朽商议， 要把你青春的白日变成暗淡黑夜—— 为了爱你，我将和时间对抗， 它从你身上夺走的，我会重新嫁接。

啊，你比黄昏更美， 尽管它披戴了一千颗美丽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