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论

注释① 有一位有名的谈论文化和语言的美国作家说过一句警语：说黏着语的人虽然可贵，但是一个屈折的女人嫁给一个黏着的男人，实在是罪过。用这么大的精神价值来打赌么！屈折语的护法师引以为荣的往往正是拉丁语和希腊语的不合理的地方，只有当他们觉得宜乎强调这两种语言的深刻的“逻辑”性的时候才不这样。可是对土耳其语和汉语的清醒逻辑他们又是麻木不仁的。好些“野蛮”的语言，不合理的地方那么显眼，形式那么复杂，这又不合他们的胃口。感情用事的人真是难以理喻。

无论看到那里，我们都会察觉到，格局是一回事，格局的使用又是一回事。

感歎詞[不]是本能的喊叫。這些感歎詞不過是自然聲音的習俗定型，所以在各種語言里，他們按著各該語言的語音特性而有很大差別。這樣就語言這個名稱的確切的文化上的含義來說，感歎詞可以算是語言本身的一部份。它們不等於本能的喊叫，就像cuckoo, killdeer不等於真的鳥叫。[...] 換句話說，正常的語言里的感歎詞、象聲詞和它們的自然原型的關係，正像是藝術和自然的關係，而藝術純粹是社會的或文化的。（2005: 5）

讀了海涅，會有一種幻覺，整個宇宙都是說德語的。（2005: 201） 語言本身是表達的集體藝術，是千千萬萬直覺的總結。個人在集體的創造力消失了，可是他的個人表達留下一點痕跡，可以再語言的伸縮性和靈活性里看出來。（2005: 206）[案：文學即是個人在集體語言的伸縮性和靈活性中展現自己的個性，用集體的語言來表達私人的思想。]

現在可以看到老的一套變格形式正在受到兩個新範疇的侵襲——一個是位置範疇（用在動詞前的、用在動詞后的），一個是類別範疇（有生命的、無生命的）。（2005: 151）

德語的多音節詞要求分析成有意義的成份。因此幾次文化影響高潮中大量借入的法語和拉丁語的詞不能長久保持。拉丁-德語式的詞，如kredibel（可信的），和法-德式的詞，如reussieren[案：德語化為rüssieren]，沒有任何東西能讓無意識心理吸收到它習慣用來體會詞和掌握詞的方法里去。無意識心理好像在說：“我完全接受kredibel，只要你告訴我那個kred-是什麽意思。”所以，當需要新詞的時候，德語一般會覺得用自己的資源來創造它更為便當。（2005: 176）

所以不能说现代汉语有一定的感情，把声调差别作为区别名词和动词的符号

形式比它的概念内容要活得长

每个人在运用语言时所感觉到的那种几乎无限制的自由，实在是受制于一种不知不觉中起指导作用的规范的

每一种语言本身都是一种集体的表达艺术

译按：这里作者显然是受了克罗齐“抽象哲学”和“具体哲学”的影响，读时会叫人似懂非懂。下文还会提到“词”只是分解句子后得到的“具有孤立意义的、最小的叫人完全满意”的片段。据作者看来，“词”是一个艺术性概念。

句子是由历史的势力和盲目的心理势力产生的，并不是明确地掌握了一个个的成分，然后把它们逻辑地综合起来。

如果没有文学艺术家出现，那主要不是因为这语言是薄弱的工具，而是因为这个民族的文化不利于产生追求实在有个性的言辞表达的人格。

事实上这些语言对摹拟词并不显出特殊的爱好。马更些（Mackenzie）河上的阿萨巴斯根（Athabaskan）部落是美洲土著最原始的一种，他们的语言里几乎没有或者全然没有象声词；而在英语、德语这样自以为文明的语言里却随便使用象声词。这个例证可以说明语言的根本性质和单纯摹拟之间，关系是何等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