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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一九一四到一九一八年“争取民主的战争”以来就存在着一种用心险恶的声音。多年之后,这些共产党人还在劝导好战的工人:“民主”是资本主义的雅称。先说“民主是个骗局”,然后再说“为民主而战”,这并不是一种好的策略。
看得出人们都很满足,充满了希望。这里没有失业,生活成本非常低廉。你很少看到完全赤贫的人,除了吉卜赛人之外没有乞丐。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对革命和未来怀着坚定的信念,感觉突然迈进了平等自由的时代。每个人都试着展现出人性化的行为,而不是资本主义机器里的零部件。
对我来说,战争意味着呼啸的炮弹和四处飞舞的弹片,而最可怕的是,战争意味着泥泞、虱子、饥饿和严寒。说起来好笑,但我害怕严寒甚于害怕敌人。
现在我目睹了前线的情况,觉得非常恶心讨厌。他们就管这个叫打仗!我们甚至和敌人没有任何接触!守在战壕后面时,我甚至不想俯下头颅。但没过一会儿,一颗子弹呼啸着掠过我的耳际,击中了我身后的背墙。天哪!我躲了起来。我一直在赌咒发誓子弹从我身边掠过时,我绝不会躲起来,但躲藏的动作似乎出自于本能,几乎每个人都会做出这种举动,至少一回。
这个年纪的男孩不应该被派上前线,因为他们无法忍受与战壕战密不可分的失眠。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几乎没办法组织好夜间的防御工作,我只能将班里那帮可恶的小孩生拉硬拽地从掩体里拖出来,等你一转过身他们就离开岗位,溜回掩体里睡觉。更有甚者,虽然天寒地冻,他们就靠在战壕的墙上,沉沉地睡着了。幸运的是,敌人只是在消极应战。有好几个晚上,我觉得要是有二十个配备气枪的童子军或二十个配备长刀的女童军攻过来的话,我们的阵地就会宣告失守。
理论上每支民兵队伍都奉行民主,没有地位高低之分。大家都知道必须服从军令,但你下达命令时是出于同志之情,而不是上级对下级发号施令。民兵组织有军官和军士,但没有普通意义上的军阶,也没有军衔和徽章,不需要并腿敬礼。他们试图在民兵队伍中树立起一套无阶级社会的临时制度规范。当然,绝对平等是不存在的,但已经相当平等了,我此前从未见到过,也无法想象在战争的时候能够以这种组织去打仗。
由于没有大炮,敌人又设置了机关枪,你只有三件事可以做:在安全的距离之外挖战壕——四百码足够了;冲过无人区被敌人屠杀;或展开小规模的夜袭,但这并不足以改变局势。事实上,我们的选择只有两个:僵持或自杀。
随着时间流逝,附近的山丘一直在断断续续地交火,我越来越怀疑究竟会不会有事情发生,让这场荒诞的战争多一点生机或多一份死亡的气息。我们的敌人是肺炎,而不是活生生的敌人。当双方战壕相距超过五百码时,只有撞大运才能开枪击中目标。当然伤亡在所难免,但大部分伤亡都是自己导致的。
天知道这些西班牙士兵蹩脚的枪法有多少回救了我的命。
这场战争中,但凡有一丝可能,人人都会打偏目标。
我们发现所有西班牙人都会两句英语。一句是“OK,宝贝”,另一句是巴塞罗那的妓女们勾搭英国水手时说的一个词,恐怕排字师傅不会把这个词印出来。
让我觉得羞耻的是,我发现自己吓得快没命了。我发现人在密集火力之下感觉总是一样的——与其说你是在害怕会被打中,不如说你是因为不知道哪个部位会被打中而害怕。那一瞬间你心里充满了疑惑,不知道子弹会打中哪里,整个身体变得特别敏感和别扭。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叛变革命或目标分歧。我开始对这场战争产生了怀疑,而在此之前,是非对错似乎黑白分明,非常美妙。
巴塞罗那的革命气氛令我深深地着迷,但我没有尝试去理解它的真谛。至于走马灯一样变幻的政党和工会,他们的名字令人感到非常厌烦——加联社党、马联工党、伊无联、国工联、总工联、伊共青团、社青联、国工协——这些名字让我觉得很窝火。乍看上去似乎名字缩写的瘟疫在西班牙横行。
我一直认为:“为什么我们不能抛却所有这些政治上的胡说八道,团结一致赢得这场战争呢?”这当然是正确的“反法西斯”态度,英国报纸一直在谨慎地散播这一观点,不让人们了解西班牙国内斗争的真相。但在西班牙,尤其是在加泰罗尼亚,没有人能保持暧昧的态度。每个人,无论他有多么不情愿,迟早都得选择自己的立场。即使他不关心政党和他们那些水火不容的“纲领”,为了保命也得这么做。
这场战争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所有的战争宣传,所有的叫嚣、谎言和仇恨,都是来自那些没有在战斗的看客。
在这种时候你不会感觉到任何恐惧,只有强烈的、毫无希望的渴望想穿越中间这段距离。在围捕一只野生动物时我也有这种感觉,那种迫切想闯进射程的渴望,还有那种像是做梦一样却很肯定这不可能的预感。那段路程似乎无休无止!我很熟悉阵地之间的地形,顶多就一百五十码远,却似乎足足有一英里。当你以龟速推进时,你和蚂蚁一样能察觉到地表巨大的差别:这里长了一丛茂密湿滑的野草,那里有一摊该死的淤泥,那丛会簌簌作响的高大芦苇必须绕路经过,而那里有一堆石头,几乎让你放弃了希望,因为根本不可能不出半点声音就从上面经过。
在黑暗中成为敌人的靶子总是令人觉得非常讨厌——似乎每把步枪都直接瞄准了你——但最糟糕的是手榴弹。只有在黑暗中目睹一颗手榴弹在你身旁爆炸,你才能真正了解那种恐怖。
我参加民兵组织,为的是抗击法西斯主义,但是我几乎没有进行过战斗,只是无聊地守在阵地上,光吃口粮却没有履行职责,饱经风霜与失眠之苦。或许这就是在大部分战争中大部分士兵的命运。但现在我能清醒地看待这一段时期,我并不完全只是觉得后悔。我确实希望当时我能更积极地为西班牙政府服役,但站在个人的角度——站在我个人进步的角度——我在前线服役的头三四个月并非我当时所想的那么没有意义。那是我生命中的一段过渡期,与之前的经历和或许今后将会有的经历很不一样。我在那段时间所学到的东西是我从其他途径根本无法获得的。
在这个社会里,没有人在追求发达,虽然物资极度紧缺,却没有特权现象或阿谀奉承。从中,你或许能粗略地体验到社会主义的初始阶段的先声。它并没有让我产生幻灭感,而是深深地吸引了我。我比以往更加盼望见到社会主义事业实现。或许,这是因为我有幸与西班牙人在一起,他们生性纯朴,总是带着无政府主义者的气质,如果他们有机会的话,就连社会主义的初始阶段也会因为他们而变得可以忍受。
那段当时似乎非常无聊和无趣的时光现在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它与我生命中的其他经历是如此不同,已经开始产生了一种魔法般的效果,而通常来说,只有历经多年的回忆才会这样。在它发生的时候,它是野蛮的,但当我的思绪回到那个时候时,却感觉很温馨。
这个有一百万人口的大城市被封锁在暴力的困顿中,一个充斥着喧闹声却没有活动的噩梦。
在翻阅共产党报刊的报道时,你不可能不意识到他们在有意利用公众对事实的无知,一心要制造偏见。
我们在西班牙目睹的一切并没有因为我们离开了它们而逐渐消失,相反,它们卷土重来,比以前更加形象鲜明。
我对他颇有好感,希望他也对我有好感。但我知道,如果我要保留对他的好感,我就不能再和他接触。
随着战争的继续,其罪恶也在一点一点地积累,每一场战争都是如此,因为在战争中个人自由、客观报道等等都与战争的效率格格不入。
这些意大利士兵是取得三月瓜达拉哈拉战役胜利的部队的一部分。他们刚刚休整过,现在被调往阿拉贡前线。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在几周后的韦斯卡战役中阵亡。在我们的列车上,一些尚能扶杖站立的伤员在车窗前挤来挤去,向那列车上的意大利人欢呼。一根根拐杖伸出窗外不停地挥动着。一只只缠着绷带的手不停地敬礼。这简直就是活脱脱一幅战争的讽喻画。满载着士兵的列车骄傲地呼啸而去,满载着伤员的火车慢慢地停下来。那卡车拖着的大炮像往常一样令人胆寒,那种恐惧无论如何挥之不去。但这场战争毕竟是光荣的。
1936年以来,我所写的每一行严肃作品都是直接或间接反对极权主义,支持我所理解的民主社会主义。
这其中有很多东西我弄不明白,甚至就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不喜欢,但我立即可以断定它值得我为其战斗。
George Kopp, on his periodical tours of inspection, was quite frank with us. "This is not a war," he used to say, "It is a comic opera with an occasional death."
向加泰罗尼亚致敬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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