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

雪子说着说着突然带有鼻音，幸子看见镜中雪子的脸上一滴晶莹的泪珠摇曳着坠下去了。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像雪子妹妹那样消极保守，连电话都打不好的一个女性，也自有其独特的长处。世上也许有那样的男子，不把她那种性格一律看成是因循消极、落后于时代，而认为是一种温柔、高尚的品质。不能认识到她那种优点的男子，就没有资格做雪子妹妹的丈夫。”

但妙子以前曾有过那么一件事，她的为人之道与自己和雪子大有不同，说露骨点，就是在某些方面还不可完全相信。这也是那封信使幸子颇为狼狈的原因所在。回家以后，看到妙子神态毫无变化，脸色开朗坦然，幸子反而觉得这位妹妹不会做那种亏心事，反而觉得自己当时那样心慌意乱未免可笑。这样想来，也许是自己在东京期间也感染上了悦子的神经衰弱症。

不一会，就把一盘什锦寿司饭一粒不剩地吃光了。

幸子想起去年在大阪火车站上送别时，大姐一面叹气，一面悄悄地凑在她耳边讲的那句话：“我现在的心情是只要有人愿意娶雪子妹妹，无论是谁都欢迎。即使结了婚而离异，也宁可让她结一次婚。”这时大门的门铃响了，雪子似乎要进会客室来。幸子把烘红了的脸俯向炎炎的火苗，偷偷地拭去眼眶里的泪水。

母亲像消失的露水那样死去了

她忽然想起以前幸子嫁给贞之助的时候，也是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当妹妹们问幸子时，她回答说有什么可高兴的呢，还写了一首短歌给她们看。 此身行作出岫云，日暮犹试嫁衣裳。

姐姐的前后左右，都是码得五六层高的旧箱子，箱子皮上写着“红漆胡桃木腿食案二十只”“汤碗二十只”等字样，旁边有一个长方形衣箱，箱盖已经打开，里面装满了小盒子。姐姐小心翼翼地解开盒子的绦带，把志野窑的点心碟、九谷产的酒壶等等一一检查后放归原处，把要带走的、要留下的和要处置的东西一一分开。

现在欧洲到处剑拔弩张，但是，无论哪个国家的老百姓都不喜欢打仗，战争也许最终打不起来吧。我确信希特勒会处理好捷克问题。

井谷说：“我做孩子的时候，有一次絮棉花，棉花让风给吹起来了，当时我有一种感觉：无论如何也不要它飞出去。”

＂您要是不谅解就不好了，今天把这件事告诉您，决不是责怪什么。我也考虑过本来应该搬出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作为拒婚的口实，才符合常识。可是这次承蒙您这样鼎力斡旋，如果不举出能让您谅解的理由，我们就太对不起您了......＂

《古今和歌集》以来，有千万首吟咏樱花的诗歌，古人多渴望樱花开放，惋惜它的衰谢，一遍又一遍地吟咏同一事物，少女时代的幸子无动于衷地读过，觉得平淡无奇。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就深深体会到古人的盼望花开和惋惜花落决不是字面上的“风流”。

为惜春光逝去早，落花锦绣暗中藏

天空中飘过一片片的浮云，被遮蔽的太阳时而露出脸来，那时屋子里的粉墙亮得耀眼，似乎连脑袋都晶莹透彻了。

颜色鲜艳、花样入时的衣裳对她们三姐妹特别相称，并不是说穿了那些漂亮衣裳人就变得年轻了，而是她们的姿容体态太娇艳轻盈了，不穿那些漂亮衣裳，就不相称。 这时，雪子发现自己对面坐着一个中学生，中学生羞答答的低下了头，忽然双颊绯红，羞得就像一团火似的。

悦子说， 兔子和猫狗完全不一样，无论对它说什么，它只是睁着两只红眼睛，没有反应。大人们听了都忍俊不禁，发觉兔子不像狗和猫那样通人性，只是一种和人类完全不相干的，蠕动个不停的奇妙小动物。

不过，如果一旦结了婚，和一向最亲近而且作为靠山的幸子就见不到面了；不，幸子也许还能见到，悦子就见不到了；即使能见到，大概也不是先前那个悦子了。——先前自己对她的潜移默化，倾注在她身上的爱，也许会被忘得一干二净，她会变成另外一个悦子。一想起这些，她就羡慕幸子身为母亲而能永远独占这个少女对母亲的爱，心里觉得苦恼。

幸子和大姐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后，觉得几个月来对大姐抱有轻微反感逐渐消失了。天各一方的时候，光钻牛角尖，就产生一种不愉快的心情。可是现在对坐在一起，觉得大姐还是以前的大姐，什么都没有变。

他看到藏青色乔其纱连衣裙下面露着的肩胛骨，瘦得可怜，瘦削的肩膀和胳膊上的皮肤白如冰雪，一见便使人顿生凉意，甚至觉得连汗也倏忽间消了。她自己虽不知道，但旁人看她一眼不啻如服了一剂清凉剂。”

我想，世上也许会有这样的男性，他们不会一概而论，并不认为这就是落后于时代、就是因循消极，而能认识到这种品格中的女性气质和优雅。不理解这一点的男性，就没有资格做雪子的丈夫。”

去年，贞之助和她们姐妹一道带着悦子去锦带桥观赏櫻花，三人并排在桥上照了一张相片。当时，贞之助吟咏和歌一首： 姐妹三丽人，锦带桥上留倩影，花映镜中春。 摘自第29页

车外的雨小了，就像春雨一般悄然无声地飘飞。雪子先前喝了白葡萄酒，此刻似乎酒劲儿上来了，她觉得两颊像火烧一般。汽车飞驰在阪神国道上。透过车窗，雪子带着微醺出神地望着湿漉漉的柏油马路上，无数道汽车的灯光交相辉映。不的好 摘自第50页

他那点照相技术，只要有点工作能力和小聪明就可以掌握。你现在也许看不到他的缺点，但是，难道没有必要仔细考虑吗？据我看，生活水平完全不同的人结合的婚不可能持久。说实在话，像你这样懂事明理的人，怎么会想到要嫁给那樺一个低层次的人呢？我奇怪得不得了。我可以打包票，你和他这样的人过日子，很快就会厌倦、后悔。和这种咋咋呼呼的人打一会儿交道还觉得有趣，和他待上一两个小时怎么也受不了。”幸子连这样的话也说了。

委托小槌屋准备的婚礼后穿的便服也在这天送来了。雪子看到这些东西不禁想嘟哝：“这要不是婚礼的衣裳该多好！”她不由得回忆起了昔日幸子要嫁给贞之助时，也是一点也不高兴的样子，妹妹们问起她来，她说道“没什么可高兴的”，并且写下一首和歌给她们看： 不待晚风催， 忽忽今挑新嫁衣， 不觉暗生悲。 ======= 欢喜啊，不舍啊，无奈啊！ 这就是人生啊！

从女子中学到英语专科，雪子都以优秀成绩毕业，她担心将来难以尊敬这么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