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奇人

p124 能人全都死在能耐上

p41 中国人想赚钱，第一个念头便是开饭馆。民以食为天，民为食花钱；一天三顿饭，不吃腿就软，钱都给了饭馆老板。天津的钱又都在商人手里，商界的往来大半在饭桌上。再说，天津产盐，吃菜口重，宁波菜咸，正合口味。 p43 文人靠想象过日子，真落到生活的万花筒里，便是“自作聪明真傻瓜”。状元楼就赛破皮球，撒气漏风，眼瞅着败落下来。买卖赛人，靠一股气儿活着，气泄了，谁也没辙。 p45 有人劝他重返文苑，接着念书，他摇头叹息。念书得信书。他连念书的人能耐还是不念书的人能耐都弄不清，哪还会有念书的心思？

这世上真是嘛人都有：有的对别人下狠手表示厉害，也有人对自己下狠手显威风，有的把伤藏起来，以为耻辱，有的就挂在脸上，成了光荣的标记。

谣言不管多厉害，经不住拿真的一碰。就像肚子里的秽气，只能隔着裤子偷偷往外窜。

这辫子在头顶上就像做了个灿烂又悠长的梦。现在懵懵懂懂地醒来，就像有股气从辫子里散了。

而真正的爱慕，往往是从对方身上感触到自己人生理想的准则开始的。

如果爱一个人，一定爱这个人的一切，包括缺欠。缺欠甚至可以被美化。

爱的本质就是生命的相互依赖。

文坛上拉满带电的铁丝网，画苑里遍处布雷；笔杆好像炸弹里的撞针，摆弄不好，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时间久了，锡管里黏稠的颜色硬结成粉块，好似昆虫学家标本盒里的死蚂蚱；画布被尘埃抹了厚厚的一层；笔筒中长长短短的画笔中间结上了亮闪闪的蛛丝......

冰的坍塌不是冬的风景，而是隐形的春所创造的第一幅壮丽的图画。

它原是深藏在万物的生命之中的，它是从生命深处爆发出来的，它是生的欲望、生的能量与生的激情。它永远是死亡的背面。惟此，春天才是不可遏制的。它把酷烈的严冬作为自己的序曲，不管这序曲多么漫长。

快乐把时光缩短，苦难把时光拉长，一如这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苦夏。 人生的一切收获都压在这沉甸甸的苦字的下边。然而一半的苦字下边又是一无所有。你用尽平生的力气，最终所获与初始时的愿望竟然去之千里。 苦夏——它不是无尽头的酷热的折磨，而是我们顶着毒日头默默又坚忍的苦斗的本身。

昨天的哲人只能解释昨天，今天的答案还得来自今人。这样说来，一声不吭的原来是我们自己。

赶到大舞台时，小杨月楼正是闭幕卸装时候，听说天津的李金鏊在大门外等候，脸上带着油彩就跑出来。只见台阶下大雪里站着一条高高的汉子。他口呼“二哥”三步并两步跑下台阶。脚底板冰雪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仰面对李金鏊还满是欢笑

能人全都死在能耐上。

……真货就有真货色

文人靠想象过日子，真落到生活的万花筒里，便是“自作聪明真傻瓜”

人有了能耐，脾气准各色。

手艺人靠的是手，手上就必得有绝活。有绝活的，吃荤，亮堂，站在大街中央；没能耐的，吃素，发蔫，靠边呆着。

买卖赛人，靠一股气活着，气泄了，谁也没辙。

嘛叫小文人？就是在人们嘴边绝对挂不上号，可提起他来差不多还都知道的那类人

刘道元骂一句：＂真他妈不知是活够了，还是死够了。＂

刷子李看着曹小三发怔发傻的模样，笑道：“你以为人家的名气全是虚的？那你在骗自己。好好学本事吧！”

念书得信书。他连念书的人能耐还是不念书的人能耐都弄不清，那还会有念书的心思？

他便别扭开了，心想这人间的道理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了。到底骗人不对，还是诚实不对？不然为嘛几十年拿假酒骗人，却相安无事，都喝得挺美，可一旦认真起来反倒毁了？

你以为人家的名气全是虚的？那你在骗自己。好好学本事吧！

再一日，身边使唤的小僮对他说，外头风传，状元楼里最大的偷儿不是别人，就是那个打老家带来的胖厨子。据说他偷瘾极大，无日不偷，无时不偷，无物不偷，每晚回家必偷一样东西走，而且偷术极高，绝对查看不出。冯五爷不肯相信，这胖厨子当年给自己父亲做饭，胖厨子的父亲给自己爷爷做饭，他家的根早扎在冯家了。倘若他是贼，谁还会不是贼？

冯五爷听罢，三天没说话，第四天就把状元楼关了。有人劝他重返文苑，接着念书，他摇头叹息。念书得信书。他连念书的人能耐还是不念书的人能耐都弄不清，哪还会有念书的心思？

自此，杨巴在天津城威名大震。那“杨家茶汤”也被人们改称做“杨巴茶汤”了。杨七反倒渐渐埋没，无人知晓。杨巴对此毫不内疚，因为自己成名靠的是自己一张好嘴，李中堂并没有喝茶汤呀！

写完了这一组小说，便对此类文本的小说拱手告别。狡兔三窟，一窟必死；倘若再写，算我无能。 话到此处，已然兴尽。再无言之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