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春天

在你发现正的对应物时，你就——一无所有了。你有那种想象的，瞬息间的东西，称之为“收支平衡”。平衡从来不存在，它是一种骗局，就像把钟停下，或者宣布休战。你结账，为的是要加上一个假设的重量，为的是要为你的存在制造一个理由。 我从来没有能够达到平衡。我总是负的东西，因此我有一个理由继续下去。我正在把我的整个一生都放到平衡中去，为的是可以达到一无所有。

“哦，窒息的、崩溃的世界，强健的白牙齿在哪里？哦，同银球、软木塞、救生圈一起下沉的世界，玫瑰色的头皮在哪里？哦，现在被嚼烂了的，哦蛋，蛋白状的，无毛的世界，你冷冰冰、亮晶晶地躺在什么样的死月亮之下？”

你们这些人都生活在仙境里。你们认为文学就是一切。你吃文学，而在这所房子里，我们吃鹅 她们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可是却要她们三人来做饭。

你生活在一个想象的世界里。世界不再需要任何诗歌。世界需要面包黄油。你能生产更多的面包黄油吗？那才是世界需要的东西。学习法语吧，你可以帮我管理不动产。是的，人们得有住的地方。有趣吧？不过，那就是世界现在的状况。它老是这个样子的，只是人们以前从来不相信。

人们必须有住的地方，有面包黄油吃。为了未来。过去是这个样子，未来也将是这个样子。现在？没有什么现在。有一个词叫作时间，但是没有人能界说它。有一个过去，有一个未来，时间就像电流一样从中流过。

总之，你们这些人似乎认为文学是十分必要的东西。它不是。它只是文学。

我是一名爱国者——布鲁克林第十四区的爱国者，那是我长大的地方。美利坚合众国其余部分对我来说是不存在的，除非是作为一种观念，作为历史，作为文学而存在。十岁的时候，我就从土生土长的家园被赶了出去，搬到了一个公墓那里，一个路德派教堂公墓，那里的墓碑总是整整齐齐，花环的鲜花从不凋零。

你看我的右边，那儿的一条倾斜的街道上，不正是我始终在寻找的巴黎吗？你也许认识巴黎的每一条街，却不认识巴黎

使我烦恼的问题不是我是在做梦还是醒着，而是这个人行道上的人，这个双臂张开的人是不是我自己。

我是一个上帝的人，一个魔鬼的热。说哪一个都合适。没有永恒的东西，没有绝对的东西。我面前始终是肉体的形象，我们一个鸡巴两个睾丸的三位一体之神。右面是圣父，左面垂得较低一点的是圣子，在他们中间的上方是圣灵。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三位一体是人为的，它将经历无限的变化——但是只要我们长着胳膊腿从子宫里钻出来，只要我们头上有星辰驱使我们发疯，脚下有草坪缓和我们身上奇迹的冲击，这个肉体就将一直适合我们吹奏出的曲调。

他响亮而清晰地唱着，我们把他放在床上，他就像一只衰老而即将死亡的天鹅。

美国对贫穷的微笑。微笑如此一钱不值。 微笑着发出临死前的喉鸣 微笑，妈的！永不消失的微笑！

我既没有渴望，也没有遗憾。我就像一个从长眠中醒来，发现自己正在做梦的人一样。一种胎儿期的状况——出生者未出生地活着，不出生者生着死去。 一遍一遍地出生，再生。在咖啡馆里坐着时出生，在躺在婊子身上时出生。一遍又一遍地出生，再生。一种快速的步子，对这种快速的惩罚不仅仅是死亡，而且是重复的死亡。

每一个活人都是装满人类令人厌恶之物的博物馆。

你有两种选择——一个是朝下看，一直看到黑色深渊；另一个是朝上看，看到阳光中复活的希望在星条旗上方飘动，每一个都保证是真的。 死亡正爬行过来，像三叶草苜蓿的一根小枝。舞台像电椅版闪闪发光。 一个在泡沫和月光中蠕动的呆滞的梦。

这时候，朋友们和邻居们发现，比尔.伍德罗夫的老婆并不像她被说的成的那样，是一个冷冰冰的人。她好像到处同人睡觉——同张三、李四、王二麻子。

多么辉煌的疏散，这从神圣的城堡向天堂的最后一次飞行！往下朝地球看，似乎又感到温暖可爱。没有人类的地球。无法形容的温柔可爱。这没有人类的地球。摆脱了寻求上帝的人，摆脱了卖淫的子孙，一切生灵之母重新典雅高贵地运行在她的轨道上。地球不知道什么上帝、仁慈、爱。地球是一个创造与毁灭的子宫。人类不属于地球，儿属于上帝。 那么就让他到上帝那里去，赤裸、潦倒、污浊、分裂，比最深的峡谷更孤独。

梦的原生质是分离的痛苦。在肉体被埋葬后梦继续活着。我们用一千条腿、一千只眼睛走在街上，用毛皮似的触须寻找关于过去的最微不足道的线索和记忆。在漫无目的的来来回回当中，我们不时停下来，就像一些长长的黏糊糊的植物。 我们囫囵吞下了活生生的过去。我们柔顺地开始在夜间，在淹没了我们青春睡眠的血海当中畅饮。我们以一种不知满足的饥渴常营。我们不再完整，我们生活在片段中，我们的各个部分都被最薄的膜隔开。

在青年时代，世界的恐怖与痛苦里里外外渗透了我们。在欢乐与悲哀之间没有明显的区分：他们融合成为一体，就像我们平时去清醒的生活同梦幻与睡眠融合在一起一样。我们作为一个人在早上爬起来，晚上又走进海洋里，被彻底淹没，抓住星星与一时的狂热。

在十字军东征以后是黑死病，哥伦布以后是梅毒，索诺夫斯卡以后是精神分裂。

我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人。 给我灵感的不是圣心，不是我正想到的基督，是一种胜于一位基督、大于一颗心得东西，是一种超越了我想到的万能上帝的东西——我自己。

从此以后不再有荒岛。从此以后一个人无论碰巧生在哪个地方，那个地方就是一个荒岛。每个人都是他自己的文明沙漠，他在上面遭遇失事的自我之岛：幸福，无论是相对的还是绝对的，都是不可能的。从此以后，每个人都逃离自己去发现一个想象的荒岛，实践鲁滨逊.克鲁苏的这场梦。 他们已经活够了。他们要一步一步地追溯着，重新爬回到子宫里。

Le fou montre un souci constant de logique （疯子流露出对逻辑的始终不渝的关心）！

想象一下你手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你的命运。坐在你母亲子宫的门前台阶上，你消磨时间——或者时间消磨你。

今晚我将考虑我是何物。

给我灵感的不是圣心，不是我正想到的基督，是一种胜于一位基督、大于一颗心的东西，是一种超越了我想到的万能上帝的东西——我自己。我是一个人。这对我来说似乎已经够了。

但是小丑的恸哭就像头皮屑掉下的声音

当我想起全欧洲都在与黑死病搏斗的那些世纪时，我就明白了，只要我们被咬对了地方，生活就会多么辉煌！在那种腐朽当中跳舞跳的如此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