耻

说到男人和性，什么都不会让我感到惊奇了。对男人来说，仇恨也许使性更加令人兴奋。你是男人，你应当知道。当你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发生性关系的时候——当你把她骗上床，把她放倒，把她压在自己身体下面，把自己全身重量压在她身上的时候，那是不是有点像杀人？把刀插进去，事后一阵兴奋，走开了，听任她浑身是血——这难道不像在杀人？不像是杀人后逃离现场？

他推测，那些以残酷为职责的人，比如在屠宰场干活的人，他们的灵魂上会长出蟹壳一般的硬盖。

那是虚荣，他暗想，是赌徒身上最危险的东西：虚荣和自以为是。

一周同一个女人呆九十分钟就足以使自己感到幸福，这使他觉得很奇怪，因为他从前一直以为自己需要一位妻子，一个家，需要婚姻。事实上，他的需求十分轻巧，轻巧而短，就像蝴蝶的需求那样。没有感情的冲动，或者说只有那最深沉的，最不易让人猜想到的感情:一种最基本的满足感，就像马路上传来的催促城里人渐渐睡去的嗡嗡声，又像夜晚让乡下人入眠的寂静。

“你还记得布莱克吗？”他问道。“宁将襁褓中的婴儿杀死，也不愿养育未实现的欲望？” “你干嘛要念这行诗给我听？” “未实现的欲望能勾起年轻人最肮脏的念头，对上了年纪的人也一样。”

可对我而言，关注动物福利的人都有点象某一类的基督徒。人人都那么兴高采烈，人人都心怀善良愿望，同他们相处一会儿，就让人想逃离开，去干抢劫强奸的勾当。哪怕是对着猫狠狠踹上一脚。

现代英语中的“朋友”一词，是从古英语中freond一词来的，后者又来自freon一词，意思是“爱”。

吃饭是一种仪式，而仪式会使生活变得更加容易。

正如诺奖的授奖词所言：“被动性不单单是吞噬个性的黑霾，同时也是人类的最后一方避难所：人们可以以无法理解其意图为理由拒不执行一个暴虐的命令。正是在对人的弱点与失败的探索中，库切捕捉到了人性中那神圣的火花。……通过深入的阅读你会发现一个反复出现的模式，他认为急剧下落的人生旅途是他的人物得以拯救的必由之路。他的主人公总是被一种沉沦的强烈欲望所裹挟，但在被剥尽了所有外部尊严的过程中却又貌似自相矛盾地获得了力量。”

露茜小时候说话不多，很少出头，对他只是观察，却从来——据他自己看——不做评判。现在，到了二十五六岁上，她开始表现出不同了。护养狗，忙菜园，，看星象书，穿没有性别特征的衣服。这每一个现象，他都感觉是一份经过深思熟虑的、有目的的独立宣言。同时也是与男性世界决裂的宣言。过自己的生活。走出他的阴影。很好！他完全同意！

“我的事情起因于欲望的权力问题，”他说道。“起因于甚至一只小鸟也会因此而颤抖的神。”

来教书的倒学到了最最深刻的道理，而来听课的却什么也没有学到。

“那是清教徒的时代。私生活成了公众的事。好色应当是可敬的，好色和感伤情怀都很可敬。可他们要看热闹：捶胸顿足，痛悔不已，最好再来个涕泪交加。事实上，他们想看的就是一场电视表演。我可决不买账。”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完全属于个人隐私。换个时代，换个地方，人们可能认为这是件与公众有关的事。可在眼下，在这里，这不是。这是我的私事，是我一个人的事。

拥有点东西的确十分危险：无论是汽车，还是一双皮鞋，还是一盒香烟。东西总是不够分：汽车不够分，皮鞋不够分，香烟也不够分。人太多，东西太少。有了点什么，就得大家轮流享用，这样才能人人有机会快活上一天。理论上就是这么说的，人就该信了这理论，别另外自找没趣。那同人类之恶没有关系，那只是一个巨大的流通网在起作用，在这里扯不上什么怜悯和恐惧。在这个国家，就应当这样来看待生活：生活就是一张巨大的流通体系图。不然的话，真能让人头脑发疯。无论汽车，皮鞋，连女人也是这样。这一体系中总该有女人，以及发生在她们身上的事情的位置。

难道这个问题就不能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了吗？如果说要是……要是这就是为了在这里呆下去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呢？也许他们就是这么想的；也许我也应该这么来想。他们觉得我欠了他们什么东西。他们觉得自己是讨债的，收税的。如果我不付出，为什么要让我在这里生活？也许他们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对男人来说，仇恨也许使性更加令人兴奋。你是男人，你应当知道。当你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发生性关系的时候——当你把她骗上床，把她放倒，把她压在自己身体下面，把自己全身重量压在她身上的时候，那是不是有点像杀人？把刀插进去，事后一阵兴奋，走开了，听任她浑身是血——这难道不像在杀人？不像是杀人后逃离现场？”

“对男人来说，仇恨也许使性更加令人兴奋。你是男人，你应当知道。当你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发生性关系的时候一一当你把她骗上床，把她放倒，把她压在自己身体下面，把自己全身重量压在她身上的时候，那是不是有点像杀人？把刀插进去，事后一阵兴奋，走开了，听任她浑身是血一一这难道不像在杀人？不像是杀人后逃离现场？

它似乎在告诉读者，即使在这样的人际关系中，仍然有界线存在。无论你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越界，其代价就可能是这种关系的终结。

他真正關注並通過小說 中各種細節來表達的，是對歷史上的越界在當前現實中的後果的思考，對越界的代價的思考。

激情不一定就是愛，但至少與愛挨得最近。 他的性情已經定型，改不了。首先是那一頭腦殼，其次就是這一腔性情，這是人身上最頑硬的兩個部分。

他花銷從不超出收入，使性從不超越極限，動情從不趨向過分。

他没有离开讲台，因为讲台给他提供了一份生活来源，也因为讲台让他懂得要时时谦恭，让他明白自己在世界上所处的地位。他对生活中这样的反理解甚深：来教书的倒学到了最最深刻的道理，而来听课的却什么也没有学到。这就是他这一行的特征，不过当着索拉姬，他从来没有做过评论。他觉得索拉娅的生活中，恐怕不会有能与他这样的反讽相媲美的反讽。

难道就不能去找个医生帮帮忙？那肯定是一次再简单不过的手术，他们天天都在动物身上这样做，而动物照样好好活着，只是人们经常没能注意到动物表现出的那一丝悲哀。 切开，缝上：局部麻醉，手不要抖，再加一点点镇定，只要有本教科书，人们完全可以自己做。男人坐在椅子上自己割自己，这情景让人恶心、不过从某种观点看并不比男人在女人身体上忙乎的情景更让人感到恶心。

也许吧。不过依我的经验看，人对诗歌要么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要么远也不会喜欢。就凭那启示刷地一闪，你的回应刷地一亮。就像闪电，就像爱上什么人一样。

三十六岁。诗人死得都很早。有的文思枯竭，有的神经错乱给关了起来。不过拜伦不是死在意大利。他死在希腊。他去意大利是为了逃避一件丑闻，就在那里定居了。定居下来。在那里他经历了一生中最后一次重要的恋爱。那时候，很多英国人都爱往意大利跑。他们认为，意大利人仍然保持着自己的天性。没那样处处受清规戒律的束缚，更富有激情。

“如果你们查了，就会发现，侵犯意味着闯入，侵蚀。“侵占就是“全部夺过去，它是侵犯的完成。” 华滋华斯说，云散了，顶峰凸现在人们眼前，而看着它却令人十分悲伤。对在阿尔卑斯山旅行的人来说，这种情感让人觉得难以理解。为什要悲伤呢？他说，是因为那只是映在人们眼帘里的一个意象，一个没有灵的意象，而这个没有灵魂的意象却影响着到这时为止仍然是有生命力的想。那有生命力的思想是什么？”

不过，我们的日常生活不可能在一个纯粹思想的国度内进行，不可能像裹在蚕茧中那样与感官世界绝缘。问题不在于：我们如何才能保持想像し力的纯洁性，使它免受现实的残害呢？问题在于：我们能否找到使这两者共处的方法？

要是什么都看不见，你首先就很难爱上什么人。但是仔细想想，你真的希望用冷漠而清晰的视觉器官去打量你的情人吗？也许给凝视的目光蒙上一片薄纱，这样对你更好一些，这样才能使她以活生生的原型，以女神的形象出现。

他似乎很快就要加入老人的行列一口残缺的假牙，耳孔着密密的毛发，身披泥点斑斑的雨衣，迈着沉重的脚步四处晃荡。但是，他 们所有的人都曾经是上帝的孩子，四肢有力，目光明亮。他们竭力不愿离开一自己在甜美的感官宴席上的位子，能为此责怪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