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午后

有一些东西也不是可以很快就学会的，因此，要掌握它就得花很多时间，我们有的也就是时间。这些东西就是那些最最简单的东西，而且因为要认识这些东西得花毕生精力，所以，每一个人从生活学习的那一点点新东西就变得非常昂贵，也就是他唯一能传下去的东西。每一部真实创作的小说，都使得供后继的作家学习的知识之和增加了一分，但是这后继的作家也永远必须有以本人的名义积累的某些经验，以便能理解、吸收他有权继承下来同时又必须作为自己出发点的遗产。

你如果一名散文作家对于他写的内容有足够的了解，他也许会省略他懂的东西，而读者还是会对那些东西有强烈的感觉的，仿佛作家已经点明了一样，如果他是非常真实地写作的话。一座冰山的仪态之所以庄严，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出水面。

关于一夫一妻制的所有故事都以死告终。……爱是一个陈旧的词，每一个人都有新的解释，又是自己把这个词用得陈旧了的。它就像球胆充气一样可以注入含义的一个词，它的含义又同样可以迅速消失。它也像球胆一样刺得破，也可以补上，重又会爆破，如果你不拥有它，那它对你来说就不存在。所有的人都谈论它，可是拥有它的人都留有它的痕迹……

所有真正有爱的经验的人，在它消失之后，都留着一种毫无生气的痕迹。我是作为一个自然主义者说这个话的，并不想显得浪漫。

在你观看斗牛有了一定长的时间之后，即斗牛的各个方面能看到的都看到了，如果斗牛最终对你来说是有一点意义的话，那么你迟早会被迫对斗牛采取一个明确的立场观点。……有一件事你是能够办到的，那就是要分清优劣，对新事物要敏感，但不要让新出现的事物模糊了你的标准。即使斗牛表演很糟你也可以继续去观看；但是不要看了不好的斗牛表演也说很好。你作为一名观众，应该有鉴赏的能力，知道哪些是有益和有价值的技艺，即实质性的，并非花里胡哨。

一名年轻的斗牛士，如果是从一两岁的公牛开始学斗牛，学艺过程中又是受到精心保护，只让他与小公牛较量，那么一接触体型大的公牛可能完全没法对付。这就像瞄准靶子射击和朝一头危险的野兽开枪或朝同样在瞄准你的敌人开枪两者之间的区别。

如果一名剑杀手没有经历过第一次严重创伤，那你对他就作不出一个永久性的评价。因为，不管他能够保存多少勇气，你还是说不清这对他的反应会有多少影响。……（观众）他们花钱是要看公牛的悲剧，不是看人的悲剧。何塞利托只被公牛顶伤过三次，杀过一百五十七头公牛，可是第四次公牛捅他的时候把他捅死了。贝尔蒙特每一个赛季总要伤几回，没有一个创伤影响过他的勇气，影响过他的斗牛热情，也没有影响过他的反应能力。

当公牛受到骚扰时它的颈部隆肉会高高耸起。这也是公牛使力的肌肉，而在公牛的脑袋抬得像图中这头公牛那样高的时候，人不能将剑伸过它的牛角。人要用正确方法刺杀公牛，就必须使这个部位的肌肉疲劳，因此，所谓斗牛，其含义即在于使这块肌肉疲劳，以便人在正面从公牛两块肩胛骨之间的顶端把剑刺入。

太阳是非常要紧的。斗牛的理论、实践和场面都是建立在天空上有太阳的基础上，要是没有了太阳，那么斗牛就等于缺少了三分之一。西班牙人有一句话说， El sol es el mejor torero。”这话的意思是说，太阳是最好的斗牛土，没有太阳就没有了最好的斗牛士。他就像一个没有影子的人了。

正是因为现代公牛一代不如一代了，オ有了现代的斗牛。斗牛横看竖看都是种衰落的技艺，它与大多数衰落的事物一样，在它最腐朽的时候，进了它的最盛行的时期，那就是现在。

假如品质有气味，那么勇气的气味我觉得是烟熏的皮革的气味，是一条冰冻的大道的气味，是大风撕裂浪尖时的大海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