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鼠

乔治：我跟莱尼要攒钱。[51] 坎迪：乔治进城没拿钱，钱都在银行里。[74] 乔治：如果咱们不喜欢谁，就可以说“给我滚”，上帝在上，他就只能滚出去。咱们有张空床，要是有朋友过来，咱们可以说，“你不如留下来住一晚吧？”上帝在上，他就会住一晚。[56] 要是城里有狂欢节，或者有马戏团来，有球赛，或者随便什么…… 我们可以直接去，用不着问任何人行不行。只要说一句“咱们去吧”，然后就去了。只要给牛挤好奶，给鸡撒点谷子，咱们就能去了。[59]

卡鲁克斯一直缩到整个人都快消失了。他身上没有了个性，没有了自我——没有任何东西会引起别人的喜欢或反感。[79] 乔治：我大概一直都知道，我们是不可能成功的。只是他太喜欢听我讲，搞得我也以为说不定能行。 我会在这个干一个月，拿到五十元，去某个差劲的妓院待一夜。或者去打台球，一直打到其他人都回家。然后我再回来工作一个月，再拿五十元。[93]

卡鲁克斯：谁都会需要有个人——在身边。要是一个人都没有，人会发疯的。不管是谁都行，只要有个人在身边就好。孤独会让人生病。 有时候他不停地想，但没有人告诉他事实是否如他所想。他见到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那是对还是不对。他没法找人问：你是不是也见着了？没人可以讲。没东西可以拿来做标准。我在这儿见过多少事。我没喝醉。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做梦。要是有谁跟我在一起，他就能告诉我我是在做梦，那样就没事了。可我不知道啊。[71]

“在城里，人们讲着那颗大珍珠的故事——它是怎么被找到，又是怎么再次失去的。人们讲述着渔夫基诺、他的妻子胡安娜，还有他们的婴孩小郊狼。由于这个故事被讲了那么多遍，它已经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生了根。而且，就跟留在人们心里的所有那些被反复讲述的故事一样，里面只有截然对立的非好即坏、非黑即白、非善即恶，而绝没有介于两者之间的任何东西。 “如果这个故事是个寓言，也许每个人都能从中汲取属于他自己的意义，并把他自己的人生注入故事当中。

苍蝇在阳光中进进出出，宛如脚步匆忙的流星。

早上十点左右，太阳透过小窗在工棚里洒出洋溢着灰尘的明亮光斑，苍蝇在阳光中进进出出，宛如脚步匆忙的流星。

他脚边跟着一条牧羊犬，牧羊犬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毛色灰白，泛白的眼睛已经盲了。老狗温顺地挣扎到房间尽头躺下，轻声打了个响鼻，舔着自己灰白的毛。清洁工看着它安顿下来。“我没听。我只是站在阴凉处给狗顺顺毛。我刚扫完洗漱房。”

他哀号道，“要是一个人都没有，人会发疯的。不管是谁都行，只要有个人在身边就好。我跟你说，”他叫道，“跟你说，孤独会让人生病。

有时候他不停地想，但没有人告诉他事实是否如他所想。他见到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那是对还是不对。他没法找人问：你是不是也见着了？没人可以讲。没东西可以拿来做标准。我在这儿见过不少事。我没喝醉。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做梦。要是有谁跟我在一起，他就能告诉我我是在做梦，那样没事了。可我不知道啊。

“你是个疯子。”卡鲁克斯嗤之以鼻。“我见过几百个人来了又走，要么去修路，要么在农场上干活，身后背着铺盖卷，脑袋里他妈装的全是同一样东西。好几百人。他们来这儿干活，然后辞了工再去别的地方，每个人脑袋里都他妈装着那么一小片地。他妈的没一个人能实现。就像天堂一样。每个人都想要一小块地我在这儿读过不少书。没人真能去天堂，没人真能得到一块地。那块地只在他们的脑袋里。他们整天说个不停，但那块地只存在于他们的脑袋里。”

卡鲁克斯一直缩到整个人都快消失了。他身上没有了个性，没有了自我——没有任何东西会引起别人的喜欢或反感。

“我本可以去拍电影，穿漂亮的衣服一全身都是高档服装，像电影明星那样。我可以坐在超大的酒店里让人拍照。等电影上映，我可以去看首映式，去做广播节目，什么都不用花一分钱，因为我是演电影的。还有一大堆明星穿的那种高级衣服。那个人说过，我是个天生的演员。”她抬头看着菜尼，伸出手臂摆了个庄严的姿势，证明她会演戏。她的手指随手腕向外摆动，小拇指华丽地停在最远处。

他是个好人。”斯林姆说，当个好人用不着太多头脑。要我说，有时恰恰相反。真的聪明的人，往往不是什么好

菜尼恳求道：“我们现在就去吧。现在就去买下那块地。 没问题，现在就去。我一定可以。我们一定可以。” 乔治抬起枪牢牢握紧，把枪口凑到菜尼的后脑勺近前。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但他的脸色坚定，手也逐渐稳定下来。他扣动扳机。枪声在群山间荡开，又反弹回来。菜尼全身猛地一震，然后他慢慢向前倒在沙滩上，躺在那里不动了。 乔治浑身颤抖地低头看着手枪，然后把它远远扔了出去，扔到对岸，枪落在那堆陈年灰烬旁边。

即使是对两个派沙诺人来说两加仑酒也很不少了。我们可以在这两只瓶上划上以下的刻度作为标记：喝酒喝到第一只瓶的肩状突出部，可以进行严肃而集中的谈话。再喝下去两英寸就会引起又甜又伤心的回忆。再喝下去三英寸，就会想到昔日的痛苦爱情。第一瓶喝光就意味着无名的悲哀。喝到第二瓶的肩形突出部就会产生黑色的、亵渎的绝望。再喝下去二指，就会唱一曲死亡或者渴望之歌。再喝下去一拇指，就会唱起彼此都会唱的任何一支歌。刻度到此为止。因为以下的刻度无法辨认，所以从此次起，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莱尼悲伤地抬头看着他。“它们太小了。”他抱歉地说，“我摸它们，它们就会咬我的指头，我稍微捏捏它们的头，它们就都死了——它们太小了。真希望咱们很快就能有兔子，乔治。兔子没那么小。”

他耳朵里听进去的远远多于从嘴里说出来的，而他缓慢的话语中蕴含的不只是思考，还有凌驾于思考之上的理解和同情。

Ok. Somed we're gonna get the jack together and we are gonna have a little house and a couple of acres an' a cow and some pigs and---

I goy you an' ----

If there was a circus or a baseball game, we would of went to her, jus' said 'ta hell with work' an' went to her. Never ast nobody's say so. An' in the winter…the little fat stove…an' the rain comin…an' jus' settin' there…

斯林姆的目光越过乔治望向远处。“没多少人会结伴出门，”他思索着说，“我不懂为什么。也许在这见鬼的世界上，每个人都觉得别人很可怕。”

咱们不一样。咱们是有未来的人。咱们还有彼此可以说话，互相关心。咱们不会因为没有地方可去就坐在酒吧里把钱赌个精光。其他那些人坐了牢，在号子里烂掉也没人在乎。咱们不一样。” 莱尼插嘴：“咱们不一样！啊，为什么？因为……因为我有你来照顾我，你有我来照顾你，这就是为什么。”他开心地笑起来。“接着讲啊，乔治！”

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一个人跟另一个人说话，但是对方听见了没有、听懂了没有都不重要。他们是在说话，还是就那么坐着没说话，根本没区别，没区别。”

谁都会需要有个人——在身边。”他哀号道，“要是一个人都没有，人会发疯的。不管是谁都行，只要有个人在身边就好。我跟你说，”他叫道，“跟你说，孤独会让人生病。”

每个人脑袋里都他妈装着那么一小片地。他妈的没一个人能实现。就像天堂一样。每个人都想要一小块地。我在这儿读过不少书。没人真能去天堂，没人真能得到一块地。那块地只在他们的脑袋里。他们整天说个不停，但那块地只存在于他们的脑袋里。

有时候，一个瞬间会像现在这样驻足停留，久久盘桓，持续的时间远远超过一瞬间。在这个瞬间，声音和动作都停止了。这个瞬间远远超越了单纯的一瞬间。

“他是个好人。”斯利姆说“当好人用不着脑子好。要我说，事情倒经常都是反过来的。随便去找个聪明小子看看，多半不是好人。”

坎迪说：“乔治。” “嗯？” “我该亲手开枪打死那条狗的，乔治。不该让个陌生人杀我的狗。”

斯利姆看了看乔治，目光越过他。“没多人能一直结伴。”他沉吟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在这个该死的世界里，人人都害怕其他人。

“他是个好人。”斯利姆说，“当好人用不着脑子好。要我说，事情倒经常都是反过来的。随便去找个聪明小子看看，多半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