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记忆

中国这个社会传统的东西还是多，女同志做事还是不容易。我们这些延安时女大的同学，个个能吃苦，也能独当一面，可是除了郭霁云她们几个，干的都是副职。那时候也不计较这些，可是现在老同学碰到一块，想起来就说，咱们怎么都姓副呀。

那时尽是老姑娘，不结婚都是因为家里不给，宝贝儿似的，挑呀，这不合适那不合适，上下够不着，低了不给高的攀不上，这么一耗呢，岁数就大了，让她给人续弦吧不愿意，嫌有孩子，前一块后一块的，只要家里有条件，有钱，就跟家里待着呗。汉人别打算着有这个，姑娘才15，那小爷们儿才11，都是小女婿。等人使用呀。旗人家不娶小女婿。旗人不要劳动力，没有地没什么的，上哪儿劳动去？

到我们家，那规矩！早上起来都得给婆婆请安去，早上起来问安，倒尿盆，打上洗脸水，漱口水，吃饭也得请安去，请大蹲儿安。这要是回娘家，得磕头，穿着花盆底子，戴着大两把头，都得是这样。到晚上我爷爷跟我太太往那儿一坐，弄这牛眼儿似的那么大的小盅，喝酒，把这花生豆一掰掰四瓣，搓，搓那泥。然后慢慢儿慢慢儿地喝这酒，儿媳妇站在旁边陪着，那大水烟袋，儿媳妇得给点，甭管这儿媳妇怀孕肚子多大，也得挨那儿站着，站到十二点，还睡得特别晚。到要睡觉了，又得请安，什么小叔子大姑子小姑子都得请到了，这才能安歇去。

我妈到我们家就那么受气，挨打。我太太不打，爷爷不打，太太一句话我爸爸就打，薅住头发打，拿你不当人。说让你住娘家去，你这儿磕了头请了假走了，给你三天假，你住不到两天就给你叫回来了，嫌你回来晚了，插上街门，把我舅舅他们插到外头，我们家大门洞里头大板凳，大着呢，就按到板凳上打我妈，让我舅舅听，就拿媳妇不当人，人说了，媳妇是墙皮土，揭了一层还一层。去了穿红的，来了带绿的，拿媳妇不当回事儿。

东北形势这时候特别好，长春一解放，沈阳的国民党大势已去。1948年11月1日沈阳解放，我们就进城了。那些国民党机构的人还都欢迎我们进驻呢。进了沈阳以后我们就接管工厂，我去的是国民党联勤总部下的一个军毯厂，后来改叫沈阳毛纺织厂。我做工会主席，一个老大姐做书记，还有个男同志做军代表。我们与工人建立了非常密切的关系，他们什么事都跟我讲，从那儿以后我就进了大工厂工作，正式干纺织了。我也是从那时开始接触真正的产业工人的，觉得工人阶级的品质真是好多地方值得学习，咱们工人特别能吃苦，又特别实事求是。

蒙古人和满洲人最有义气，不能说我想爱谁就爱谁，自找对象根本不行，没那章程。

今年订下了，得等着过年才结婚。还得看是几月，二八月呢，三九月呢，四十月呢结婚，也不能说随便哪天，像现在找个礼拜日就结婚？门儿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