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史新论
国史新论内容简介
作者“旨求通俗,义取综合”,从中国的社会文化演变,传统的政治教育制度等多个侧面,融古今、贯诸端,对中国几千年历史之特质、症结、演变及对当今社会现实的巨大影响,作了高屋建瓴、深入浅出的剖析,内中各篇,“有以分别眼光治史所得,有以专门眼光治史所得,有以变化眼光治史所得。每一论题,必分古今先后时代之不同,而提示其演变。而各篇著作有其共通之本源,则本之于当前社会之思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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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汉武帝初兴太学时,太学生员额只定五十名。后来逐渐增加,自一百二百乃至三千人,到东汉末增到三万人。太学本身成一个大社会,近在中央政府肘腋之下,自成一个集团,自有一种势力,来学的多半是中年人,他们并不志在急于毕业谋一出路,他们只以学校当徊翔之地,遨游其间,有十年八年不离去的。太学里的言谈渐成举国舆论向导,左右影响政治。人多了,一言一动招惹注目,风流标致,在私人生活的日常风格上,也变成观摩欣赏的集中点。
西方是人人可为上帝之信徒,中国则人人可为圣人。上帝超越外在,高高站立在人文圈子之外面。圣人则反身而内在,仍在人文圈中做一平常人。
因此战国学者,对政治理想总是积极向前,而对现实政治则常是消极不妥协,带有一种退婴性。这一意识形态传到后代,成为中国标准智识分子一特点。
大方小方一切方,总是一个方,一切人总是一个人。认识一方形,可以认识一切方形。一个人的理想境界,可以是每个人的理想境界。政治事业不过在助人促成这件事,修身则是自己先完成这件事。此理论由儒家特别提出,实则墨家、道家在此点上并不与儒家相违异。此是中国传统思想一普通大规范。个人人格必先在普通人格中规定其范畴。“圣人”只是一个共通范畴,一个共通典型,只是理想中的普通人格在特殊人格上之实践与表现。“圣人”人格即是最富共通性的人格。
如是,则我们要做一个理想人,并不在做一理想的特殊人,而在做一个理想的普通人。理想上一最普通的人格,即是一最高人格。“圣人”只是人人皆可企及的一个最普通的人。因此他们从政治兴趣落实到人生兴趣上,而此一种人生兴趣,实极浓厚的带有一种宗教性。所谓宗教性者,指其认定人生价值不属于个人,而属于全体大群。经此认定,而肯把自己个人没入在大群中,为大群而完成其个人。
东汉学风,渐渐从宗教意识转变到艺术趣味。每一个私人生活,当作一艺术品来观摩,来欣赏。郭泰、徐、黄宪,举世风靡,备受倾倒。东汉学者的基本情调,还是农村的,而渲染上大都市集团社交色彩。他们没有西汉人那样醇朴厚重,也不像战国人那样飞扬活跃,他们却有春秋时代人之雍容大雅。只春秋是贵族式的,或官僚式的,而东汉则成为平民式、书生式的了。书生的潜势力,已在社会植根甚深,他们内心有一种高自位置、不同凡俗的直觉。他们成为书生贵族,不像战国时代平民学者之剑拔弩张,也不像西汉时代乡村学者之卑躬折节。
智识与理想生活成为超群体而外在,为多角形的尖锐放射。在此种社会里,必然要求一个共通的,为群众内在所公有而共享的智识体与生活理想。而此一种智识体与生活理想,亦用一种超越外在的形式而出现,是即宗教、即上帝与神。群众的共同人性,只有在上帝与神的身上反映。群众内心之共同要求,只有在上帝与神之身边获得。人生理想生活最高发展之可能,不是诗人、音乐家、雕刻家等,而是成为上帝之子与宗教信徒。
唐代智识分子,好发大议论,好作大计划,好摆大场面,好有大组织。 汉人厚,唐人大;汉人土,唐人阔。那是他们的出身不同,背景不同,心胸气度不同,因此在政治社会上的表现也不同。
宋儒八方为敌,要在政治的、宗教的引诱中带人走上一新路。他们排斥佛教,但仍要有佛教普度众生的牺牲精神。他们反抗政治,但仍要自己走进政治来完成他们治国平天下的大抱负。范仲淹为秀才时,即以天下为己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是开这一时代新风气的标准人物。他们总想运用新政治来完成新宗教,这显然是战国儒家精神之复活。
。“西方封建由统一政府之奔溃而起,东方封建则是加强政府统一的一种强有力的新制度。”
“照中国古代的社会观念,一切土地全属于贵族,平民并无土地所有权。”
“连带而来,正因为在春秋时代,最先入侵山泽禁地,营谋新生利事业者,是被指目为盗贼的,因此直到秦汉时人,尚认为自由工商业为不发的营业,而称之为奸利。汉初晁错等人重农抑商的理论,以及汉武帝时代之盐铁国营官卖政策,皆该从此等历史演变之具体事实来说明。”
他们有西汉人的自卑心理,而没有西汉人的淳朴。有东汉人结党聚朋的交游声势,而不像东汉人那样尊尚名节。有像南北朝以下门弟子弟的富贵机会,却又没有门第子弟的一番礼教素养与政治常识。有像战国游士平步登青云的梦境,又没有战国游士藐大人贱王侯的气魄。他们黄卷青灯,尝过和尚般的清苦生活,但又没有和尚们的宗教精神与哲学思想。
教育重在教人、但尤重在教其人之能自得师。最高的教育理想,不专在教其人之所不知不能,更要乃在教其人之本所知本所能。... 近代有国民教育,则是教人以一种狭义的国家民族观,亦将把人类各自分歧。又称公民教育,乃教导其各为一国家之公民而止。在共产主义下,则惟有阶级教育,所教必限于无产阶级。又有职业教育,此乃一种市场教育。乃生活所需,非生命所在。凡此种种,皆是有类之教。其教有类,乃是人各分类。
倘使做了一件事,可以永远存留,永存不变,那么也没有了历史。从前人的事业都做好在那里,我们将无可再表现,更没有什么事可做。但人就是要做事,没有事可做,又要这些人何用?人到没有用,历史自然也断了。所以我们并不希望每一件事可以永远留传,我们只希望不断有新人,来做新事,有新的成功。
中国知识分子,并非自古迄今,一成不变。但有一共同特点,厥为其始终以人文精神为指导之核心。 他们的知识对象,已能超出天鬼神道之迷信,摆脱传统宗教气,而转重人文精神,以历史性世界性,在当时为国际性社会性为出发点。
一国家当动荡变进之时,其已往历史,在冥冥中必会发生无限力量,诱导着它的前程,规范着它的旁趋;此乃人类历史本身无可避免之大例。否则历史将不成一种学问,而人类亦根本不会有历史性之演进。
故中国历史实可谓“有社会,有国家”,其言盛衰兴亡,盛衰乃指社会言,而兴亡则指国家言。但亡后复有兴,衰后复有盛。 以观西洋史,则实当可谓“有社会,无国家”,故西洋史各地有盛衰而无兴亡。如希腊至今仍是一希腊,罗马至今仍是一罗马,而其每一地则衰后不复盛。
故近代西方民主政治,仅尚社会一时多数人意见,而并无超社会以上更高一层规矩道义可言。以此较之中国文化传统中之治平大道,其相互间之距离,实甚相远,未可并论。
我们把汉、唐两代的经济制度作一对比,汉代只注意裁抑工商资本之过度发展,而没有注意到下层民最低生活之保障。唐代颇注意农民生活之保护,而放任工商业之自由发展。汉代立法,像是不许有过富的,却可能有很穷的。唐代立法,像是许可有过富的,却不许有过穷的。因此唐代社会经济较之汉代更活跃,更繁荣。
吾国自宋以下,八百年来,《大学》成为识字人第一部必读书。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切修身为本。富润屋,德润身,修身当重德,不重富。民国初年,小学尚有修身科,教人如何在社会上做人,此身明明为各人私有。则私德即公德。后遂改为公民科,教人如何在政府下做一公民,于是人生重点,转若不在私而在公。试问每一人之生命,究属私有,抑公有?无私又何来公?
西方社会则建本于工商业,如希腊。其国家则建本于军人武力,如罗马。故西方传统重视富强,恶衣恶食乃其所耻。近代之帝国主义与资本主义渊源胥由此。中国传统,向不重富强。今则一慕富强,而近百年来之中国社会,乃由此而变质。士之一阶层,已在社会中急剧消失。社会失所领导,领导者乃在国外,不在国内。姑无论西方社会亦己临必变之际,而邯郸学步,一变故常,外袭他人,事亦不易。即谓有成,亦不啻亡天下以求存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西方社会以劳工为无产阶级,劳工则低居人下。中国门第社会以读书人为无产阶级,而高出人上。此则中西传统文化之一大异处。
其先自儒、墨兴起,游士已代贵族阶层而为社会领导之中心。自秦始皇与汉武帝,在上之政府皆无法转变此趋势,乃不得不正式成立士人政府以与社会相因应。故当时之社会既不得称为一封建社会,当时之政府,亦不得称为一专制政府,此皆有史实作证,不得空以名词相比附。
中国的政治社会发展到某一阶段,便再进一步来期求各人内在个性的发展。个性发展的真实表现,一般说来,最主要的是在文学和艺术。... 所以说,学术思想最灿烂的时期,是在秦以前。政治社会最理想安定的时期,莫过于汉、唐。而文学艺术的普遍发达,则在唐代开国以后。... 因此,中国文化在秦以前,造成了人生远大的理想。汉唐时代,先把政治社会奠定了一个大规模。宋以后,人们便在这规模下享受和发展。
中國社會的自身淵源,是唐代以來的科舉社會。它的病痛在平鋪散漫,無組織,無力量。而所由得以維繫不輟團結不散者,則是賴它自有的那一套獨特而長久的「文化傳統」,與由此所形成的強固「民族意識」。若并消滅此二者,則中國社會將剩四億五千萬個生活窮苦的個人生命,外此一無所有。
西方封建由同一政府之崩溃而起,东方封建则是加强政府同一的一种强有力的新制度。
诊病必须查询病源,建屋必先踏看基地。中国以往四千年历史,必为判断近百年中国病态之最要资料,与建设将来新中国惟一不可背弃之最实基础。
若论那辈平民学者的出身,小部分是由贵族阶级递降而来,大部分是由农村社会凭借中国北方大陆之农隙余暇,在半耕半读的醇朴生活中孕育茁长。因此在那时期的平民学术,先天性地含有向上注意争取政治权,向下偏于裁抑自由经济贫富不平等发展之继涨增高的内在倾向。因此中国历史依然走上由政治来指导社会、不由社会来摇撼政治,由理想来控制经济、不由经济来规范理想的旧路子。这里面也可以说明另一契机,何以使中国封建社会崩溃后,不走上资本主义的路上去。
社会上一切新生机,不会从天外凭空飞来,否则历史将不成为一种学问,要人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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