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选

他（姜夔）这种偏重格律的词风对于南宋后期词坛起了巨大的影响。吴文英一群脱离现实的文人，他们的词作流于形式，专讲辞藻堆砌，汇成了一股逆流。这不良风气的形成是来自周邦彦，更直接地来自姜夔的倡导。

宋祁（998—1061）字子京，安陆（今湖北县名）人。宋仁宗朝进士。做过翰林学士（替皇帝草拟诏令的官吏），曾经和欧阳修同修《新唐书》。他的词近人赵万里辑有《宋景文公长短句》。

玉楼春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①。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②。浮生长恨欢娱少③，肯爱千金轻一笑④？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①縠（hú）皱：一作“皱縠”，即绉纱，用来比喻水的波纹。 ②闹：热闹，浓盛。 ③浮生：飘浮无定的短暂的人生。 ④肯爱千金轻一笑：怎么肯爱惜金钱财富而轻视欢乐的生活？ 这首词在当时是著名的作品，作者因此而获得“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的称号。上段写春天绚丽的景色确有独到之处，“闹”字点染得极为生动。但是下段不能相称，用了一些陈词滥调，充满了追欢逐乐的庸俗情趣。

【评析】 这是一首自叙词：前段写少年时期交结豪侠，重然诺，轻生死，意气飞扬，使酒任性，以骑射为乐，生活豪迈不羁。后段写当年的欢乐和豪情一去不返，仕途失意，担任卑微的武职，忙于庸俗、琐屑的工作，虽然壮志凌云，而请缨无路。通篇音调激昂，词情慷慨，反映了作者悲愤的爱国激情。夏敬观称这首词：“雄姿壮采，不可一世。”（《手批东山词》）

菩萨蛮 梅 雪 银河宛转三千曲①，浴凫飞鹭澄波绿。何处是归舟？夕阳江上楼②。 天憎梅浪发③，故下封枝雪。深院卷帘看，应怜江上寒。 【注释】 ①银河：天河，借指人间的河。 ②江上楼：面临江上，可以望远的妆楼。 ③浪发：滥开。 【评析】 这首词通过题咏梅花雪景，体现出思妇念远的深情。与柳永的《八声甘州》（见前）并读，不难发现作者和柳永风格不同的含蓄的一面。

点绛唇 绍兴乙卯登绝顶小亭 ①缥缈危亭②，笑谈独在千峰上。与谁同赏，万里横烟浪③。老去情怀，犹作天涯想④。空惆怅！少年豪放，莫学衰翁样。 【注释】 ①绍兴乙卯登绝顶小亭：宋高宗绍兴五年（1135），作者五十九岁，闲居吴兴卞山。绝顶，指卞山山顶，它是吴兴地区的最高峰。小亭，《宋六十名家词·石林词》作“水亭”，疑误。 ②缥（piāo）缈（miǎo）：高远、隐约貌。 ③烟浪：烟云如浪，指云海。 ④天涯想：立功万里的想头。

【注释】 ①朱孝臧编校的《东坡乐府》收集苏词近三百五十首（王鹏运《四印斋所刻词》本不到三百首）。龙沐勋校注的《东坡乐府笺》和陈迩冬的《苏轼词选》可资参考。 ②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子瞻自言，生平不善唱曲，故间有不入腔处，非尽如此。” ③见陆游《老学庵笔记》。

【评析】 这首词王文诰《苏诗总案》说是“戊午（1078）十月，梦登燕子楼，翌日往寻其地作”。词中所写也正是残秋的景色。《历代诗馀》引《高斋诗话》说晁无咎（补之）对“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几句极为叹赏，认为“只三句便说尽张建封事”。我们也承认苏轼善于概括，但在这里所概括的是一片虚无思想，“古今如梦”的观点也是由此引申而出，并从而发出意志消沉的“浩叹”。苏轼的词一接触到怀古就不免带一点消极倾向，而这首词所表现的虚无思想又是较为严重的。

陈与义（1090—1139）字去非，号简斋，洛阳（今河南市名）人。宋徽宗时进士。南渡后，官至参知政事（副宰相）。以诗著名，有《简斋集》，附《无住词》十八首。词虽不多，具有一定的质量。《四库全书提要》说他超过黄庭坚。甚至还有人说他的词的成就“可摩坡仙（苏轼）之垒”（黄昇《花庵词选》语），那就未免过甚其辞了。

前 调 题溧阳三塔寺① 问讯湖边春色，重来又是三年。东风吹我过湖船，杨柳丝丝拂面。世路如今已惯②，此心到处悠然③。寒光亭下水连天④，飞起沙鸥一片。 【注释】 ①题溧阳三塔寺：黄昇《花庵词选》题作“洞庭”。周密《绝妙好词》题作“丹阳湖”。今依查为仁、厉鹗《绝妙好词笺》引《景定建康志》所题。三塔寺在溧阳县西三塔湖。 ②世路如今已惯：《宋史》本传称张孝祥“年少气锐”，这是经过多年宦海风波、熟悉世情以后带几分消极的感慨语。 ③悠然：见前《念奴娇》注⑥。 ④寒光亭：在三塔寺里。

渔家傲 寄仲高① 东望山阴何处是②？往来一万三千里。写得家书空满纸，流清泪，书回已是明年事。寄语红桥桥下水③，扁舟何日寻兄弟？行遍天涯真老矣。愁无寐，鬓丝几缕茶烟里④。 【注释】 ①仲高：陆游堂兄。 ②山阴：今浙江绍兴（陆游的故乡）。 ③寄语：传语。 ④鬓丝几缕茶烟里：意思是说岁月都消磨在闲散无聊的生活里。鬓丝，鬓发白如丝。

前 调 夜闻杜鹃① 茅檐人静，蓬窗灯暗②，春晚连江风雨。林莺巢燕总无声，但月夜常啼杜宇。催成清泪，惊残孤梦，又拣深枝飞去。故山犹自不堪听③，况半世飘然羁旅④！ 【注释】 ①杜鹃：即子规，又名杜宇。见前苏轼《浣溪沙》注②。 ②蓬窗：船窗。蓬，蓬舟，见前李清照《渔家傲》注⑤。 ③故山犹自不堪听：即使在故乡（不是作客）听了这种悲切的鸣声，精神上也受不住。 ④羁旅：客居异乡。 【评析】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特别推重陆游这首词，说是“借物寓言”。这是由于抱负不能施展、失意之极而产生的情调低沉的去国离乡之感。

清平乐 检校山园书所见① 连云松竹②，万事从今足。拄杖东家分社肉③，白酒床头初熟④。西风梨枣山园，儿童偷把长竿。莫遣旁人惊去，老夫静处闲看。 【注释】 ①检校：查看，游观。 ②连云松竹：山上松竹茂密，连接云端。 ③社肉：酬祭社神的肉。 ④白酒床头：把酒放在床头，为了便于取喝。苏轼《泗州除夜雪中黄师是送酥酒》诗：“明朝积玉深三尺，高枕床头尚一壶。”一说床头指糟床（制酒的器具）。杜甫《羌村三首》之二：“已觉糟床注。”

鹧鸪天 送 人 唱彻《阳关》泪未干①，功名馀事且加餐②。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③？江头未是风波恶④，别有人间行路难⑤。 【注释】 ①《阳关》：送别的曲子。见前张舜民《卖花声》注⑥。 ②功名馀事：功名是次要的事情。这是说不要把政治地位的得失放在心里。 ③只应离合是悲欢：难道只有离别才使人悲哀、聚会才使人欢乐吗？ ④江头未是风波恶：江头的风波还不是人生最险恶的遭遇。 ⑤人间行路难：借指仕途的凶险。

西江月 遣 兴①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著全无是处②。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注释】 ①遣兴：和遣怀的意思一样。兴，意兴。 ②近来始觉古人书两句：《孟子·尽心章句下》：“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评析】 作者说古人书“信著全无是处”，意思不是菲薄古人，否定一切古书的意义，而是针对当时政治上没有是非和古人至理名言都被抛弃的现状，发出的激愤之辞。词中写醉态、狂态，都是对政治现实不满的一种表示。

醉太平 闺 情 情高意真，眉长鬓青。小楼明月调筝①，写春风数声②。思君忆君，魂牵梦萦。翠绡香煖云屏③，更那堪酒醒！ 【注释】 ①小楼明月调筝：明月之夜，在小楼上弹筝。 ②写春风数声：一声声弹出春风的温情。 ③翠绡香煖云屏：炉香把床燻暖了。周邦彦《少年游》词：“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翠绡、锦幄，都是指丝绸制的帐子。煖，同暖。云屏，云母石制的屏风。

杨炎正字济翁（毛晋误为杨炎，字止济翁，《词综》因袭了他的错误），庐陵（今江西吉安）人。宋宁宗庆元间进士（年已五十二）。曾任大理司直（审判官），知藤州（今广西藤县）、琼州（今海南岛）。他的词有《西樵语业》。毛晋跋语称他的词“不作妖艳情态”，“俊逸可喜”。

卜算子 片片蝶衣轻①，点点猩红小②。道是天公不惜花，百种千般巧。朝见树头繁，暮见枝头少。道是天公果惜花，雨洗风吹了。 【注释】 ①蝶衣轻：像蝴蝶的翅膀那末轻盈，指花瓣。 ②猩红：红色。 【评析】 这首词周密《绝妙好词》题作“海棠为风雨所损”。

徐君宝妻，岳州（今湖南岳阳）人。陶宗仪《辍耕录》载：“徐君宝妻某氏……被（元兵）虏来杭，居韩蕲王府。自岳至杭，相从数千里，其主者数欲犯之，而终以计脱。盖某氏有令姿，主者弗忍杀之也。一日，主者怒甚，将即强焉。因告曰：‘俟妾祭谢先夫，然后为君妇不迟也。君奚用怒哉？’主者喜诺。即严妆焚香，再拜默祝，南向饮泣，题《满庭芳》一阕于壁上。已，投大池中以死。”

邓剡字光荐，号中斋。一说，名光荐，字中甫。庐陵（今江西吉安）人。宋理宗时进士。做过礼部侍郎（掌管国家礼法、教育、科举等事务的副长官）。后来参加文天祥抗元的军幕。1279年崖山（在广东新会县南大海中）兵败，投海未死。宋亡后，以节行著称。今传《中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