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之花 巴黎的忧郁

你想起又白、又暖、又阴的日子， 当过敏的神经被莫名的愁思扭歪， 激动着嘲笑沉睡的精神， 那时，迷恋的人们都变成泪人。 你有时就像那在雾季的太阳 照射下的美丽的地平线一样； 又像被阴沉的天上落下的光线 烧着的湿润风景，是多么灿烂！

谁能抛弃在迷雾的生活之中 压人的烦恼和那巨大的忧伤， 而且鼓起强健的羽翼，直冲向 宁静光明之境，真是幸福无穷！ 他能在清晨，让思想驰骋碧天， 仿佛云雀一样，作自由的飞行， ——他能凌驾生活之上，不难听清 百花以及沉默的万物的语言！

你问：“你哪来的这种奇怪的忧愁， 就像升到光秃的黑岩的湖水？” ——当我们的心一摘下爱果之后， 生存就化为痛苦！这是周知的秘密， 这是非常简单、毫不神秘的苦闷， 就像你的喜悦，那样彰明较著。 哦，好奇的美人！请你别再追问， 你的声音虽美，也请你保持缄默！ 沉默吧，无知的人！总是快活的灵魂！ 闭上稚笑的嘴！死亡更胜于浮生， 常常抛出巧妙的网将我们网住。 让我，让我的心陶醉于虚幻之中， 钻进你的美目，像进入异常美梦， 永远睡在你睫毛下的阴凉之处！

要吞没我深沉的啜泣余悲， 什么也不及你深渊似的床； 你的嘴上栖着强力的遗忘， 你的亲吻中流着忘川之水。

我成为我那入了迷的慧眼的牺牲， 拖着咬住我鞋子的蛇走我的路程。 也就从那时开始，仿佛预言者一样， 我就那样温情地爱上沙漠和海洋； 我在哀伤时大笑，我在欢乐时流泪， 我从最苦的酒中尝出可口的甜味； 我又老是经常去把事实当做谎言， 我眼睛望着上天而跌进窟窿里面。

云霄里的王者，诗人也跟你相同， 你出没于暴风雨中，嘲笑弓手； 一被放逐到地上，陷于嘲骂声中， 巨人似的翅膀反倒妨碍行走。

在多雪之年的沉重的雪花下面， 当阴郁的冷淡所结的果实——厌倦， 正在扩大成为不朽之果的时光， 还有什么比这跛行的岁月更长？

还有一个朋友，害羞到如此的程度：碰到有人望着他，他就要垂下眼睛，当他去咖啡馆或是走过戏院的售票处时，在他的眼中，那些检票员就像被授予弥诺斯、埃阿科斯和拉达曼提斯的权威一样，他必须奋起全部可怜的意志才能进去，可是，碰到一个老人走过他身旁，他却会突然扑上去搂住老人的脖子，当着惊讶的人群狂热地吻他。

血泉 我有时感觉到我在大量流血， 仿佛一道涌泉有节奏地啜泣。 我听到血在哗啦哗啦地长流， 可是摸来摸去，却摸不到伤口。 它流过市区，如同流过决斗场， 路石变成小岛，一路一片汪洋， 滋润一切造物的干渴的喉咙， 到处把大自然染得一色通红。 我常常向使人沉醉的酒乞援， 让折磨我的恐怖有一天消亡； 酒却使我耳朵更聪，眼睛更亮！ 我曾在爱中寻找忘忧的睡眠； 可是爱情对我只像个针垫子， 供残酷的妓女们吸我的血液。

天空！它就是罩在大锅上的盖子，锅里烹煮着看不清的众多的人类。

…… 你出没于暴风雨中，嘲笑弓手； 一被放逐到地上，陷于嘲骂声中， 巨人似的翅膀反倒妨碍行走。

可是，就在那些豺狼、豹子、猎犬、 猴子、蝎子、禿鹫、毒蛇，就在那些在我们罪恶的污秽的动物园里 尖啼、怒吼、暤叫、爬行的怪物里面 却有一只更丑、更凶、更脏的野兽！

我曾爱过的人们的灵魂啊，我曾歌颂过的人们的灵魂啊，使我坚强起来吧，支持我吧，让世间一切腐败的臭气和谎言远远离开我吧；而您，我的天主！请大发慈悲，让我写出一些美丽的诗句，以便向我自己证明，我并不是最差的人，我也并不低于我所瞧不起的人。

让我，让我的心陶醉于虚幻之中， 钻进你的美目，像进入一场美梦， 永远睡在你睫毛下的荫凉之处！

我的心害怕，竟羡慕这许多热狂地 向张开大口的深渊走去的可怜虫， 他们全喝饱自己的鲜血，归根到底， 不要虚无要地狱，不要死亡要苦痛！

世人总是不厌其烦地怀抱着希望， 为了能获得休息而像狂人般奔波！

天空！它就是罩在大锅上的黑盖子， 锅里烹煮着看不清的众多的人类。

让我长久地咬住你的又粗又黑的发辫。当我咬住你那富有弹性的难以理顺的头发时，我就觉得好像是在吞噬着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