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山

不过是疼而已，她说，最终会消失的。等它消失以后，你就会忘记，至少不会记得当初疼得有多厉害，它会慢慢变淡。痛苦在我们的心里，不会像幸福那样长久停驻。这是神赐予我们的一种天赋，是他眷顾我们的一个标志。

地球上秩序最为井然之处，也不过是一大堆凌乱的垃圾。

世道从什么时候起发生了改变，使她不再考虑如何让时间过得愉快而充实，却只想着怎样把时间打发掉。

如果有人问，你今天做了什么？唯一的答案就是：什么都没有。这就是她目前所处的境地。

神以同样疲惫而无奈的目光怜悯地注视着所有人，不论是最好的还是最坏的人。

他想回到家乡，在高高的冷山上给自己建一座小木屋，高到除了穿过秋云的夜鹰，没有一个灵魂会听见他悲伤的哭泣。

凝望日已久，这灰蒙蒙的长窗怕也终于说完了要说的一切。

来他所目睹的每一件丑行都出于人类之手，他几乎已经忘记还存在着另一类的不幸。

有的念叨着他们女人的名字；有的反复唱着歌曲的片断；另一些站在一旁，望向黑暗之中，焦急地呼唤着他们的狗。

因为既然是天生的，就没有人可以恨。没有敌人的代价是什么？想报复，除了自己还能惩罚谁呢？

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根据这些随机产生的排列组合做出预测。算命并非难事，只要你坚信未来注定比过去更糟，时间之路只通往深不可测、没有尽头的恐惧

我们说某日天好，某日天糟，是因为我们不知道每一天在本质上都是相同的。

因为事实上人类的一切努力是永远不会进步的。每增加一些都意味着失去另一些，增加的东西还往往不如失去的东西，因此，随着时间流逝，即便只是得失相当，我们也应该感到幸运。除此以外的任何念头都是空洞的虚荣。

随着时钟滴答，他头晕目眩、神思恍惚，照相机的感光底片慢慢浸透他的身影，仿佛把他灵魂的一部分永远凝固下来。

酒馆内有人在给小提琴调音，先是各种拨弦和试着运弓，然后缓慢而生涩地演奏了《奥拉·李》，每拉几个小节就跳出几个尖叫、呕哑的杂音。然而，美丽熟悉的曲调没有被拙劣的演奏破坏，英曼似乎听见了青春的伤痛，仿佛音符之间没有空隙可以想象一个阴云密布、混乱而衰败的未来。

英曼在水中漂着，希望无论现状如何，自己都能爱这个世界，每次能做到这一点，都让他有巨大的成就感，因为恨实在是太容易了，只消看一眼周围的世界便已足够。

当时，他们正坐在石墙后的壕沟边缘。夜晚十分冷冽，星星发出锐利的光芒，天上骤然亮起火光又暗下去。他们身上裹着毯子，披在头顶和肩膀上，呼出的气结成羽毛般的冰晶，悬在面前无风的空气中，仿佛灵魂正在离开身体。

暮色在艾达和鲁比身边升起，仿佛黑暗正从河水中向天空渗透。

主要是别强迫自己，鲁比说，要掌握一种节奏，能够持续地做下去，完成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保证第二天能从床上爬起来，继续干下去，既不要多，也不要少。

有一段时间，他们轻松地坐在一起聊天，如同其他身处昔日遗迹中的人们那样，不可避免地有一种漫长的光阴已逝、我们的时光却短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