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

世道上的模范和传奇，大半与人的本来或常理相悖，且附带了许多乖戾守则，被用于教训人和改造人，使我郁郁而愤然。认真活过一世，该有独立于他人的自尊和记忆，不该被指手画脚，或当砖头瓦块搬来移去，或被轻贱地视作一根钉子

她们于世上的活着，从做小姑娘到垂垂老矣，怀抱着秘诀般的忍耐。男人们尚有希望走出来，或自己把梦踩碎做几件癫狂的事情来消遣，带着莫不饮恨而吞声的申请，盼着有人来问问自己，女人们只是安静地从旁看着，别人从不问她们，问也不说。

我总苦恼于如何安放虚无的东西。今年这最短的这一夜，我用来看一束信，是父亲三十几年前从初始到婚前写给母亲的。出人意料，七十年代邮政系统曾发行过很精致的信封和邮票。出于对时间的不同态度，她写的信并没被保存下来，这就是通信的荒谬之处：珍惜记忆的人，反倒先被遗忘。

乱翻《红楼梦》，贾母在中秋夜宴上叫人来吹笛子，吩咐怎样吹才对得起这月亮，园的另一处，两个在作诗的姑娘也悄悄听见这笛子，同事觉得若有所失。这是无透视的水墨画中的场景。那是可以经常看月亮，但笛声不容易遇到，遇到了，蓄积的情绪就得以细细密密地翻涌上来，披衣起来开窗牖或站在树下静听，想邻家的女儿或自己就是那个女儿。现在简单，打开手机，稀里哗啦地想一气，“怎样爱你都不嫌多”，把流动情绪火速吸收一下就睡了。遇上危难，他脑海里弥留着童年箫管，你脑海里是臭大街的筷子兄弟，这就是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