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的她

这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里，今天只是出去一下，还会回来。他们虽然嘴里叫嚷着无聊，却又一直害怕无聊以外的事物。

她最近才发现，喋喋不休会让心情很好。婆婆的事也好，丈夫的出言不逊也好，一说出来就喜剧性地马上忘了。如果不说憋在心里的话，一点小事也越来越想不开，就会悲剧性地变成很深刻的问题。

不管怎么样的亲近，只要离开一次，关系也就不知不觉结束了。……（中略）……就因为不是孩子，而是讨厌的大人，记忆才会很快地忘却在一天一天的时光里吧。

最近她才知道把心里想的说出来是件愉快的事。婆婆的事也好老公恣意的话语也好，说出来就会带有些喜剧意味，也能立刻忘掉了。要是都积压在心里的话，鸡毛蒜皮的小事立马就显得意义重大、带有悲剧意味和变得严重了。

自从决定工作以为，为避免产生不好的影响，小夜子给自己定了几条规矩：无论多忙，都要认真打理家务；餐桌上不摆外卖的饭菜；不让水槽里堆满脏碗碟；不把需要熨烫的衣物全都送到干洗店打理。小夜子是严格遵守上述规矩的，可现在看来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桌上摆着亲手烹制的菜肴、抽屉里摆放着熨烫好的衣物，所有这些对于修二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是零起点。只要有一件事没做好，立刻就成了“负数”。无论自己如何忙碌、如果照顾家人，这些功劳都不能相加，只能相乘，只要乘上一个零，结果就决不可能成为正数。

小夜子终于明白了人为什么要长大。不是为了逃进生活，不是为了关上门，而是为了再一次的相遇，是为了选择相遇，为了自己能够走向选定的地点。

不管怎么样的亲近，只要离开一次，关系也就不知不觉结束了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变现在的状态呢？ 小夜子发现自己在愣愣地反复思考这个问题时，不禁苦笑起来。从孩童时候起小夜子就执着于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现在都没变过。小时候的她常常想：“我要是别的什么人会怎么样呢？比如说大家都喜欢的洋子啦、成绩优秀的新田啦，我的生活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葵有些疲于与人交往。雇用他人并且和他们一起工作，和简单地分配能做和不能做的事情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工作上只会偷懒还偏偏喜欢抱怨，有些人会笑脸靠近，然后横刀夺走工作。还有人不问自己有多少缺点，只是一味地宣扬葵的不是。原本不了解葵过去的人们，不知什么时候从哪儿听到一点传闻后，在好奇心驱使下追根问底起来。不断有人来了，又走了。当意识到自己不能做的事情里包含了与人交往这一基本能力时，葵心中不禁一惊。

。这会儿小夜子漫应着突如其来的攻击职场妈妈的言论，同时产生了一种错觉，但她立刻意识到应该说是记忆当中的某个场景和眼前的情景重合了。虽说年龄都大了不少，可是和挨着课桌边吃盒饭的高中时代的情景并无二致。她们会设想出一个假想敌人，然后临时紧密地团结起来。但是小夜子知道，这种团结脆弱得让人吃惊。她有些不着边际地想象着几个月后，把独生子送去上课外班的早田肯定又会成为她们新的攻击对象。

小夜子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两个手牵手从屋顶跳下来的高中女生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面。她们不是不联系对方，也不是因为年龄小很快就忘了。葵和另一个女孩子都是因为太害怕的缘故，害怕认清曾经有过共同经历的朋友分处两地的事实。两个人从不同的高中毕业，去了不同的地方，看到了完全不同的事物，互相熟悉的一切有可能完全改变了。她们都害怕与这样的对方见面。她们害怕对方问自己：“你还没交上朋友吗？”

河边的小路。繁茂的夏草。两名高中女生正在河对岸漫步，阳光下两人的头发如黑缎般黝黑发亮，似乎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两人都哈哈笑弯了腰。突然，两人发现了对岸的高中时候的小夜子，冲着她使劲挥起手来，嘴里还说着什么。小夜子也向她们挥起手来，嘴里喊着：“说什么——我听不见——”对岸的两个人蹦跳着，用手指着前方不远处。小夜子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河面上架着一座桥。两人朝小夜子招了招手，向桥那边跑去。小夜子也不甘落后地跑了起来，校服裙的下摆翻飞舞动起来。河面倒映着天空的模样，河水静静地流淌着。

……我们为什么要变成大人？不是变成了大人，就可以自己做某些选择吗？不是就可以不用失去自己觉得珍贵的人，可以往自己希望的方向豪迈地迈出自己的脚步了吗？

两人在不同的区域打扫着卫生，葵感到之前的不安在慢慢消融，也明白了自己原来想做的事情是这样的：不是止步不前而是先寻找能做的事，拼命工作直到疲惫不堪，一天结束时能和什么人互相交流、抚慰疲惫的身心——高中时代的自己曾经翘首以盼的未来可能就是这样的日日夜夜。也许不如大多数人能干的自己仍然想开创的事业其实并不是股份公司，也不是经营管理，而只是单纯劳作带来的满足感。

电车里有几个乘客。……（中略）……这些人可能一生都不能从这儿走出去，今天或许只是从哪儿来或者到哪儿去而已。一边说着厌倦，一边又害怕着厌倦以外的东西。葵感觉一种阴沉到极点的气氛流了出来。但是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努力去远方。对这里以外的所有事情没有一点的害怕。终于，她能体味那种想要高声叫出来的亢奋。

葵看着她，终于明白了人为什么要长大。不是为了逃进生活，也不是为了关上门，而是为了再相遇。为了选择相遇，为了自己走去自己选择的地方。

葵觉得鱼子的说话方式真像个老太太。只有老太太才会认为在这个小小世界上，一切都无所谓好和不好，并觉得恶意、疑惑以及那些非常麻烦的事情丝毫不会存在。和母亲一起在风景区与火车站候车室里看见的那些像姐妹一样亲热聊天的老太太们一样。爽快、对人热情，但是一旦有什么事，大多数都会很冷漠地逃开，这就是老太太们的特征，葵像是自说自话。

在我不行的事情里面，和人交往肯定是最根本的一项

牵着手从屋顶一起跳下来的两个高中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那之后没再见面。不是不联系，也不是很快忘了孩提时候的事-因为葵和另外一个女孩都害怕了。知道本应该想法相同的对方，却在不同的立场；从不同的高中毕业，去了不同的地方，看到是完全不同的事，和对方的关系已经变化了，害怕了。-朋友，还有得做了？

终于明白了人为什么要成长。不是为逃避生活，也不是为了关上门，而是为了再相遇。为了选择相遇，为了自己走去自己选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