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tories of Vladimir Nabokov

世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美的，但人类只有在难以见到它或时隔久远时才能认识其美…

我认为这里有一种文学创作的感觉:把普通事物映在未来的温柔镜子中加以描绘。在我们身边的事物中发现只有我们的子孙后代在遥远的将来才能发现并欣赏的芬芳气息，到了那时，我们每日平淡生活的每个细节都会因其自身的特色变得精美，值得庆贺;一个人穿着今天最普通的夹克也将会是为出席一场豪华化装舞会而盛装打扮。

几百年将会匆匆而过，那时的学童会对着我们所经历的沧桑巨变直打哈欠。一切都会过去，可是我的快乐，亲爱的，我的快乐将会永存：在街灯潮湿的倒影里，在小心地拐了个弯下到运河幽幽水中的石头台阶上，在一对对舞伴的微笑里，在上帝慷慨安排在人类孤寂周围的万物中。

要么就是这样的：人的悲伤欢乐也许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阴暗和光明可以同时在一个大活人身上上演，多少琐事可以和谐共处于特定的某一天、特定的某一时刻，共处的方式又是那么独特，别无二致。

我走在你后面，看着你的背，看着衬衣上的丝织小方格。楼下什么地方，可能是院子里，传来了一个农妇洪亮的声音：“杰罗西姆！喂！杰罗西姆！”突然间我头脑里豁然开朗，数百年来，世界一直在花开花落，旋转变化，目的只是为了现在，在此刻，将刚才楼下的那声喊叫，将你柔软光滑的肩头动作，还有松木板的香味，组合起来，化成个垂直的音符。

那就是，布尔什维克像泡泡一样破灭之日，也就是他获释之时。

《谢列勃良内公爵》

修长的、苍白的手，布满青筋

《安娜•卡列尼娜》

穷愁潦倒的俄国逃亡文人

人行道上洒满枯叶，散发出泥土的潮湿气味，带点紫罗兰般的香气，多好闻啊！

他觉得这就是幸福，这种幸福也散发着枯叶一般的幽香。

如今这条街道上密密实实地布满栗树投射出来的夜影，他很难认出它就是去年的同一条街。

搜寻了不知多少妻妾

五月的一个星期六傍晚，春意轻佻

毋庸置疑化地漂亮，如此讨人喜欢，令我痛哭，忽略了你短视的心灵

索恩采夫同行

举枪瞄准一个旋风般冲杀过来的骑兵，那是个骑在一匹阿拉伯骏马上的白衣凶神。

一直到1904年

她像安娜•卡列尼娜一样略微近视

我不但从没有被政治迷惑过，而且连一篇社论也没读过，哪怕是党代会上一篇小小的报告。社会学的问题从来没有激发起我的兴趣，至今我也无法想象自己参与一项阴谋，或者坐在一个烟雾缭绕的房间里，与紧张而严肃的政治狂热者们一起就最近的发展形势讨论斗争方案。我一点不在乎全人类的利益；我不但不相信多数人的意见自然就是对的，而且倾向于重新审视这样一个问题：在人人都吃不饱、上不起学的情况下，还要为之奋斗到底合适不合适。

她一生都在感受痛苦，痛苦是她人生的基本组成部分。痛苦有轻有重，有深有浅，只有痛苦才让她感受到生命的运动与存在。令我感到不安的是，假如没有别的东西，只有痛苦感，那就不足以铸造永恒的灵魂。

对，旁边有个小摊，卖着挺好的稀奇玩意儿……不过我跟那摊子无关

然而他解释说，他知道的要比他能用言辞表达的更多;要是他知道的不多，他所能表达的那部分也会无从表达。

你的沉默不费气力，风平浪静，像云彩或植物的沉默。所有的沉默都可以认为是神秘的，你身上似乎就有很多神秘之处。

她步履轻快，热情奔放，嘴唇特别红润，真好似造物主舀了一勺热带的朱砂，给她下半截脸上拍了少许。笑意洋溢在她毛茸茸的眼睛里。一头黑缎般的秀发，如波浪起伏，上面挺立着一只西班牙发卡，宛如波浪上的一只鸟翼。

早一些的时候，在克里米亚，有一次我看见一棵柏树朝一棵开花的杏树弯过腰去。很久以前，这棵柏树曾见过一个高大的烟囱清扫工，他用一根铁丝挂着一把刷子，胳膊底下夹着一把梯子。可怜的家伙，爱上了一个面如杏花的洗衣女工，爱得神魂颠倒。现在他们终于见面了，一起出发去某个地方。她的粉红色围裙被微风吹得鼓起。他怯生生地朝她俯过身去，似乎仍然担心在她身上蹭上煤灰。最美的童话。

听着一一我想要一辈子跑着，边跑边撕心裂肺地尖叫。让我一生成为一声无拘无東的嚎叫，就像人群冲角斗士叫一样。 不要停下来思考，不要打断那尖叫。呼出、宣泄生命的狂喜。每样事物都在盛开，每样事物都在飞翔。每样事物都在尖叫，叫得哽咽。欢笑。奔跑。让头发垂下来。在那里这就是生命的全部真谛。

这时我突然明白，世界原来充满关爱，我周围的一切都深怀仁慈之心。在我和天地万物之间，有着幸福的纽带。我明白了，我想从你身上找到的欢乐并不只隐藏在你身上，还在我周围无处不在:在街上匆匆的声音中，在意外翻起的裙据上，在冷如金属却又温柔低语的风声中，在雨意欲滴的秋云中。我明白了，这世界并不是一场争斗，也不是一系列弱肉强食的偶然事件，而是光明亮堂的快乐，是仁慈之心的颤动，是一件赠与我们、尚未被打开欣赏的礼物。

现在是夜晚。每到夜晚，人才会特别专注地观察物体的静态一一油灯、家具、装在相框里摆在书桌上的照片。看不见的水管时不时传来流动不畅的汩汩水声，就好像房子的嗓门上涌来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