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与狼

不管是因为生意没有做成，几个星期的时间与努力打了水漂，礼物白送了，路也白跑了；也不管是因为赢了对手，把生意抢过来了，父亲都要吁口长气，发声叹息：上帝是不变的，永远在场，像蜘蛛趴在蛛网中央，窥视着每个人的表现，人若是得意忘形，显出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的样子，他就准备加以惩罚。上帝永远在那里，又热心又嫉妒。人必须敬畏上帝，同时要感谢他的慈悲。但千万不要让上帝认为人的心愿完全满足了，不然，他就会有所懈怠，停止保护那个人。

只有那些不会抛开利益去冥想遐思，不会沉醉于纯粹的精神享受的凡夫俗子，才会把外部世界看得重要。

他们提到上帝是为了做成一笔生意，治愈一个亲人、一个配偶、一个孩子，事情一完，他们马上就忘记了上帝；要不，他们想到上帝，既是出于一种迷信的恐惧，又是出于一种隐约的怨恨：你向上帝祈求的东西，上帝从不恩赐......

可是一个如此富有的人的思想，常人大概琢磨不透，因为他们是像天堂的居民一样被培养起来的，也像天堂里的人一样怪异。

亚达明显的激动触动了劳伦斯，她突然觉得亚达对她非常冷漠，甚至怀有敌意。

这大概就是她画的目的。通过迂回的怪异的道路，我找到了自我......

她表面谦卑，骨子里却一股傲气，我觉得很可恶。

不要忘记她特别的生活条件......那种贫困和孤独，以及才气总是使人产生的一种意识:不在别人之上，至少也要远离别人。可惜人一不幸，就拢不住才气。

他们是家中的老大，应该早早挑起家中重担的人。对于小的，人们一般比较宽容，但是老大，他们就应该在惯坏之前，在被过度的安全措施与奢华生活磨灭意志之前就挑起重担。这是一些只应该知道责任而不知权利的太子。

他们意识到失去了管理银行的权力了吗？他们愿意把自己封闭在一种只有奉承者和仆人才能进入的退休状态吗？他们知道自己慢慢失去了与外部世界的接触吗？他们清楚自己过的这种日子，好像世界还是1914年前的世界，问题还是那些问题吗？他们还会把自己的麻木当智慧，把自己的厌倦当谨慎，把缺乏想象力当经验吗？

将来要失去的东西，何苦死抱不放呢？

她上了年纪，有老年人那种处变不惊的外表，好像不近人情，其实不用说一句话流一滴泪就能给人以安慰，因为她本人就是遗忘和万事终结的活例证。

她生出羞耻感，便在心里比较她与这些女人的距离。在与哈里的接触中，她不幸变得文明了。这些女人所显示的贫困，对潦倒的顺从，难道就是她的命？

属于一个人或一件物，或一套传统、习俗与成规，是多么幸福......现在她是这样认为。拥有也好，从属也好，有什么关系呢？要紧的是拥有这些联系，不管是脆弱的还是扎实的，轻便的还是笨拙的联系，而不是像这些女人，像她本人，没有根基，随风飘零......

大家在她周围发笑，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什么年月的荒唐事儿了，到现在还记着。她想： “这也怪不得我。这是因为，有些面孔、有些房子、这样那样的场面，一见到了，我就永远无法忘记。他们无动于衷，或者见过就忘，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记性。而我呢，我是记着的，忘不了。这是一种特殊的不幸，它逼我记着惊吓过我的每种面容，打动过我的每句话语，我快乐或者痛苦过的每个时刻。哪天我去看看他住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