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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北風順著地吹,就像一柄柄水果刀,削水果皮一般,把地上的積雪輕輕削掉一層,又削掉一層,乍一看有如一隊隊趕路的飛奔的雲影。有時候下旋風捲起一柱子雪,使人聯想到東瀛怪談里大雪之夜發作的鬼,冰冷的,殘忍的,但講究衛生的鬼。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密執安的冬天特別長,永遠過不完似的;要是下了一夜的雪,鏟雪車來不及鏟,望出去就像白色的撒哈拉沙漠,一望無際的、乾淨的、絕望的白,使人完全忘記春天是什麼樣子的,好像從來都沒有過,而且永遠不會來。
······萬不料到香倫怒不可遏,雙手一掄把個金魚缸猛掃在地,霎時碎玻璃、腥水花,濺得一地晶瑩,有些濺到潮信腳下,他呆呆地望著,感到深徹心扉的震動。 黑暗中兩條金魚平癱在地,挺著白肚子喘息,靜靜地等死。那種金色,此刻看來只覺得噁心,像泥金塑像上的金漆,一颳就會掉下來。兩人黑暗中相對立著,都有窒息之感,整個房間,仿佛充塞著那兩條金魚微弱的心跳,空洞而沉悶,撲······撲······撲······
我覺得,每一個人都應該學習寫一些永遠不會有回信的信。
······他在她斜對面坐了,由於連日熬夜,兩塊眼皮重得像兩座山當頭壓下,他整個向前彎一彎,像一枝結著過重的果實的樹椏······
只見香倫大敞著門,硬著嘩嘩一片白亮窗光,隨樂而舞,樂聲機響,窗光之下,她是洇柔的一線剪影,活活舞著。潮信一手支門看她,不禁目眩;她幾個錯步舞出窗光,往他的手腕一握,把他一拖拖進窗光里去了。於是兩人相對舞著,兩線剪影魚龍曼衍,仿佛愈舞愈小,漸次溶進窗光里去了。
······他帶著葉晨的照片,並不是要常常掏出來瞧,只是要它貼著自己,覺得它。······他的童年,真個離他很遠了。那幀照片在他的衣袋裡,被他磨得軟舊,熨帖地依順著他衣服的折痕,仿佛漸漸滲入他衣服的纖維里,漸漸成為他的衣服。他再也無法抽出來看。
他在那裡佇立良久,直至看不見她為止。無邊無際的黑暗向他攏近。這黑夜,仿佛是個巨大的咽喉,而他是哽在這咽喉里的一點悲咽,永生無法掙得出去。
莫非的胡琴,說起來真是長長的一段事情。太長了,一切都沒有的時候,先有了它,一切都消失了后,剩下了它,整個世界,不管是朝上還是朝下,總是往前去的,而且不斷地翻新。獨有那胡琴聲,是惟一的一點舊的,長性的,在洶湧人潮的最底層,咿咿呀呀地嗚咽人生的悲哀無絕期,一切繁榮虛華過去了,原來是那胡琴聲,濟滄海來,度桑田去,朝朝暮暮,暮暮朝朝。莫非的事情,只是其中一個日白雲灰的早晨,或者一個日清雲冷的夕暮,誰也記不得了,說起來,就是這麼回事。
他仍舊負手瞧著壁板報,然而卻什麽都看不見了。房間向走廊的一面是一列百葉簾子,他眯眼望進去,看不見她的全人,只見最上一條黑是她的發,往下,她一條條的臉,一條條的暗綠襯衫,支離破碎的,但整齊的。
天气还算晴朗,人行道延丘积着隔夜雪,看不见对过马路的人的脚,仿佛都履到云头上,那仙气夹着延了一脸的归心,变得有几分凄凉。
叶晨望着外面,他看不见她的脸。这时车内开着冷气,窗户都关满了,叶晨的脸反映在窗上,一张泛青的、瘦长的脸,清漠而淡泊,那仿佛是一纸幻像,生在窗玻璃里了,纵使叶晨不在了,它也还在那里,他永远看见它,在窗玻璃里,生了根。 几里路工夫,潮信问道:"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 叶晨动也不动,幽静地说:"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学习写一些永远不会有回信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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