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奇迹

在宿舍中，每一对人儿都在他们的吊床上紧紧地搂抱着蜷缩成一团，互相取暖，做着爱，并毁着爱。

这是二十四个嘴上无毛的凯撒。

我们又见面了。我们每一次的相遇，他在我眼中都显现出一种他自己并不知晓的血淋淋的荣耀。我被爱的力量吸引着靠向他，但是与之相对的又有一些超自然的却又满是肌肉的力量，抗拒着我走向他，这便是系在手腕上、皮带上、脚踝上的铁链，它们简直可以在一个暴风雨之夜拽住一艘巡洋舰的铁锚。他始终微笑着。正是通过他，我童年时的种种习惯又重新把我攫住。

就像监狱的一道门看守住我那样，我的心看守住你的回忆……

因为，活生生的事物的美，只有在极其简短的一瞬间才能被捕捉。在它的变化中追踪它，将不可避免地把我们带到它停止的时刻，不可能持续整整一个生命期，而分析它，就是说，在时间中以形象和想象来追踪它，就是让我们在它下降的过程中抓住它，因为，从它显得最美妙的那一刻开始，它就变得越来越不强烈。我丢失了这个孩子的脸。

这就是我要使用的语调，我要用它来叙说梅特雷，叙说哈卡蒙还有中心监狱。没有什么能阻挡我，无论是敏锐的注意力，还是对精确的渴望，都不能阻止我写出歌颂之词来。而对布尔卡恩的回顾，假如它能把我带往一种比种种事件更赤裸裸的形象，那么一且它停下来，作为对这种赤裸形象的反作用，我知道我的歌唱将会更加激昂。但是人们不会谈论不相似性，因为他们借口说，我是从字词的一种安排中抽出这句话来的。这场景在我的心中，我经历了它，只有在把它写出来的时候，我才能做到，尽可能不算太笨地说出我对杀人凶手的崇拜之情。

假如我写一部小说，我就会有某种兴趣展开来细细地描述我那时候的动作，但是，我只想通过这本书揭示一下由我的解放所带来的经验，我摆脱了一种难受的麻木不仁状态，一种羞耻而低贱的生活状态，这种生活充满着卖淫、行乞，屈从着种种奇迹，被罪恶世界的种种魅力所征服。我解放了我自己，通过并达到一种更为自豪的行为。

世界和监狱的这副新面貌，我实在是痛心疾首地发现的，我注意到，监狱真万确是一个封闭的场所，一个有限的、有节制的宇宙，而我却命中注定该在这里度日子。我活在世界上竟然就是为了它。而它造出来也正是为了我。我就应该生活在它里头，因为我拥有生活于此必须要有的器官，天命总是把我带回到这里，它以刻在墙上的这些字母，为我显示了我的命运曲线：“M.A.V.。”

小说并不是人道主义的报告。相反，让我们感到庆幸的是，毕竟还存在着足够的残酷，而如果没有这种残酷，美也就不存在了。在监狱中，为罪犯们制订的戒律严厉而又精确。这一严厉和精确是合情合理的——依照为美效力的特殊的正义之法——既然它是这样的个工具，可以加工最坚硬同时也是最微妙的材料：杀人凶手的心灵和肉体。

谁是布尔卡恩、哈卡蒙、迪维尔？谁是皮洛尔热？谁是居伊？人们将会问。他们的名字将扰乱人们，就像从一颗一千年之前就已死去的星星上传来的光扰乱我们那样。关于这一历险，我说了应该说的一切了吗？假如我离开这本书，我也离开了可以被讲述的东西。剩下的就不可言说了。我声不语，赤着脚行走。 ——桑特。墙角塔监狱，194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