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行路

不久，登喜子回来了。她推开纸门，站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说：“快点，快点！我去找女主人和阿茑了。”那是女人进来的瞬间，谦作认为最美的脸孔。 说罢，登喜子坐回原座……（下略）

片刻登喜子回来了，她打开拉门站在那里说： “喂，快些，快些。”说着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 她所以要这样做，因为方才在小稻刚进来那一瞬间，谦作说过那面庞美得很。 “女掌柜和阿茑都让我找来了。”登喜子说着坐到原来的席位上……（下略）

说到上次玩通宵的事，“坂口先生的这个——”登喜子把十指纤纤的雪白手掌握住，重叠在一起，摇晃着说：“真的很行。他会让人焦急。最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夜幕降临将要开始夜间闲话时，登喜子说：“坂口先生的这一手可真高明。”说着她把手指修长的洁白的一双手握成拳头交叠在一起晃动起来。她称赞坂口的技艺说：“他的动作叫人眼花缭乱，结果真就分不清铜币在哪只手里了。”

性格方面幸福的人才是真正的幸福。 你有很强的自我，什么事都能按照你的意思去做。我没有很强的自我；不是没有，是非常弱。

我们知道，人类是要灭亡的。但这并没有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任何绝望。冥想到人类的灭亡，有时也会感到无限寂寞。但是这恰似想到“无限”也会产生莫名的寂寞感一样。实际上，我们虽然承认人类的灭亡，在感情上却并没有接受它，它倒是不可思议的。而我们在急于尽快发展。归根结底，这不是因为我们希望绝不当地球的命运的殉葬品吗？而且，每一个人不都是在无意识地具有这么一个伟大的意识吗？

过去，谦作虽然常被自己的暴君气质牵着鼻子走，他却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敌人。但是，他想起许多往事大都以自己的思想斗争告终，于是乎他不得不认为，归根结底，自己是一直在和自己的内心世界搏斗过来的。和直子的事也是如此。全部由我来解决。你给我靠边站。今后，你露面反而碍事。--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立即说出这种话来，实际上是不知不觉地把问题的解决全都委诸自己的内心世界。他认为这真是怪事：“自己将在和自己的内心世界进行斗争中了此一生。与其这样，倒不如无此一生。”

如果“心灵贫乏的人有福了”的“贫”是指自己现在的心情，那未免太残酷，他想。现在的心理状态本身可以说是“贫”，但为什么要说这是“福”呢？如果现在有一个牧师到自己面前说“心灵贫乏的人有福了，自己想必会给他一个巴掌。哪有一种状况比心灵贫乏还要悲惨。其实，就他而言，寂寞、痛苦或悲哀还不足以形容，心灵贫乏到极点——心的穷人，心灵穷困——还有比这更悲惨的吗？

当晚，他们把所有火盆都烧满火，温暖了房间，才睡觉。 谦作决定将书房设在二楼。他喜欢从放桌子的北窗看外面的景色。正面有松林繁茂的圆顶的衣笠山。山前是金阁寺的树林，山后看得见鹰峰的一部分。此外，左边是高高的爱岩山，右边只要稍微探头就可看见峰顶覆盖着薄雪的叡山。他常坐在桌旁望着窗外风景，什么也没写。 夫妇俩常一起出去，在花园的妙心寺、太秦的广隆寺、祭祀秦河胜的蚕官、御室的仁和寺、鹰峰的光悦寺、紫野的大德寺一带散步。晚上也常坐电车到新京极闹区；近一点就到被称为“西阵京极”的千本路去。

他认为因妻子的过失直接刺激肉欲，是最大的可耻之事，但他又担心两人之间感受到的空隙，因此一直想恢复自己对直子原有的爱情。可是，病态越强，他对直子所述的过失想象得越详细。

一个北风呼啸的傍晚。他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尽情放声歌唱。他来到稍离市区的海滩上。那里有两三个瓦窖，窑内的松枝迎着强烈的北风燃烧着，松油吱吱地响。黑暗之中，强光刺眼。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便朝海边石堤方向走去。他站在石堤上，面对着大海。但他没有可唱的歌儿。他只是毫无意义地大叫了一声，声音是那样软弱，那样悲哀。寒冷的北风一个劲地往他的背上吹。瓦窑的黑烟被风吹来，在灰暗的怒涛上飞散。他窝窝囊囊地回来了，连自己都生自己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