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宝石之歌

她停下来，打破了寂静，使他吃了一惊。她说： “咱们去看看天鹅还醒着吗？” 他点了点头，强做了个笑容 “天鹅游泳的样子最好看了。”她像对自己说话一样。 于是，他们朝湖畔走去。但他们没有看见一只天鹅。

士兵们既看到他已偃旗息鼓， 便也停止战斗，仿佛再次情愿 与他和解，只要他不再像上次 那样喝喊“后退！”但老头儿不管 他们的示意，他从未颤抖的心 这时却像一根芦苇那样抖颤抖， 望着儿子们都已死去，他深感 在生命临终时他自己的孤单。

他要送她回家难道不觉得更宽慰一些吗？然后再回来苦读他的圣书，或练习他的提琴，再练他的金丹，激动人心地寻找他的点金石。这样不是更宽慰一些吗？是的，那么这样就有尊严了吗？难道那不更卑鄙更肮脏一些吗？立刻就会有人这样说：谁给尊严下的定义？哪儿写着生活里非得有尊严？那么天知道什么是尊严。也许这只是人们从未在意过的又 一个错觉。我们为什么要服服帖帖地拜倒在这个所谓的尊严脚下呢？菜丽挺善良，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假若说他害怕什么事儿的话，那就是非得去一个姑娘家里，非得见她父母，非得进他们的餐厅、客厅。世界上他最害怕的就是去一个姑娘家里，去见她父母：她的这个建议就足以使他听见监狱的手铐声，就足以使他感觉到他随时都有可能被关进牢房。而他却强烈地渴望一个家，亲密无间的家。

每天晚上，世界上成百万的人躺在床上睡不着，躺在那里，嘴里念叨着那些他们要说又没有说的好事，激动人心的事。在漆黑的夜晚，他们咬牙、攥拳，想着那些极妙的贴切的反驳，这些反驳将足以把对方制服。每天晚上，成百万的人都躺在床上，练习着他们下回要用的最周全的反驳。不过下一回情况不同了，那个反驳也就不贴切了。 世上从未听说过什么最好的反驳；好的反驳常常都出自夜晚，但由于缺乏合适的场合，也都变得平平了。

她看不出希特勒有什么错的；相反，他倒是创造了次序，让共产主义分子和离间者们不敢越轨了，还禁止了罢工……听到她说“次序”这个字的时候，他倒吸了口气。他猛地意识到，这是最危险的观点，并且是他终生所要斗争的，所谓次序，是隐藏着的专制和残暴，在它的后面，是死亡、血案和恐怖，在它的后面，上帝的一排排瘦马将去践踏那些无辜的生命。 （但是，歌德不是也说过，他觉得暴乱比不公更糟？） 向一说。太人？地漫不

她也笑，但他从来没听她大声地开怀地笑过。他想，沉浸在欢笑中忘掉一切的姑娘有什么过错呢？当然她用不着跳到桌子上去撩起裙子跳扭屁股舞，也用不着去毫无意义地疯笑或疯闹……哪怕她只坐在椅子上抱着肚子笑得浑身发抖也就足够了。但是她从没那么做过。

他又害怕，又自责，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他用手抚摩架子上的书脊，碰巧摸到了一本柔软的皮面封皮书，他抬头看去。他碰到的是一本红皮日记本，是弟弟巴尔德给他来的生日礼物，封皮装黄得很漂亮，封上还安把小锁，还带小钥匙。他上面一个字还没写过，平日那些事真够令人断肠的，根本就没有必要去记它。他手中拿着那本柔软漂亮的日记本，板着面孔把它打开，取出了钢笔，在桌前坐下来。他咬了咬嘴唇，将在这雪白的纸上写下他的第一首诗信。夜间他孤单单的一人，玩世不恭地用诗句来借以慰藉。他写道： 康斯坦斯，1938年12月8日。

由于某种原因，艾诗特别痛恨那些丑化生活的人。他痛恨邮船上那个姑娘的女友，自己用蓝白色的东西去矫正牙；他讨厌工人、女人、服务人员的那种谦卑，他讨厌那种奴颜卑膝。他年轻自负，他想，人要是不能挺胸昂首活着，还不如躲得远远的或干脆来个光荣自杀了事。他讨厌那些上教堂祷告的人，讨厌那些给美好的生活大煞风光的家伙，尤其讨厌那些穿着黑色毛衣不洗澡的年轻的社会主义者 列宁告诉俄国人民：“社会主义就是工人代表大会加电气化。” 艾诗・布勒弗特对自己说：“社会主义是清洁的躯体加上工厂的音乐会

“你知道吗？所有国家的社会主义者都庆祝贝多芬的生日，但没有哪个国家的社会主义者庆祝罗西尼的生日。《偷窃的喜鹊》一股子的纤巧闺房气，那样的挑逗，十分轻浮。罗西尼的喜鹊是上层的喜鹊，她不和普通劳动人民休戚相关，她不是只合群的喜鹊。” 他满面通红，对自己的措词很得意，一个劲地搓着双手。紧接着又变得严肃起来。 “作为一个社会主义者我要告诉你：要提防社会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