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故事（全六册）

他等待这一天等得太久了，而等待得太久了，喜悦也就会变成一种悲哀了。

那时候我们住在绿荫如盖的、静静的尼科尔-博塔尼切斯卡亚大街上，高大的栗叔矗立在我们房屋周围，仿佛在沉思，五指形的干树叶已经开始从栗树上飘落下来。那天阳光灿烂、天空湛蓝，也很暖和，但有凉爽的阴影——是基辅秋日普通的一天。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地方也像俄罗斯中部地区这样，具有如此伟大的抒情的力量，具有这样动人的、美丽如画的景色，——连同它的全部忧郁、宁静和辽阔。这种爱的力量是难以衡量的。每个人根据自己的体会都能理解这种心情。你爱被露珠压弯了腰或被太阳晒暖了的每一株小草，爱从林中水井里舀出来的每一杯水，爱湖边的每一棵树，在无风的天气里，树叶也在微微颤栗，爱每一声鸡啼和在淡白的高空中飘浮着的每一朵白云。

“如今生活不是生活！”店老板说，并且叹了口气，……要是您在和平时期到我们这儿来就好了。……方圆50俄里的人，我个个都认得。人们顺便到小客店来，吃点儿什么，喝点儿什么一一有的喝茶，有的喝伏特加……太平时期让人心里高兴，我从来也不是只想赚钱。只要够过日子，够向警察局局长先生行贿，也就行了。"

在车厢里，科利亚舅舅试图说几句简短的笑话。玛露霞舅妈把一个信封塞到我的大衣口袋里，说：“到路上再看。” 当列车启动后，她转过身去。科利亚舅舅抓住她的胳膊肘，让她转过来面对着列车。玛露霞舅妈对我笑了笑，又转过身去。 信封里装着一些钱和一张字条：“自己保重。你一个人走到大道上，因此不要忘了，你在外省还有舅舅和舅妈。他们非常爱你，随时准备帮助你。”

我不能承认这一点，因为我由衷地相信自己虚构出来的一切。这个特点是我许多不幸的根源。最奇怪的是，我一生中从未遇到一个人想理解，哪怕是原谅这个特点。

我没有一下子辨清被水冲刷了的字迹。从墓碑的缝隙中长出了苍白的、几乎是透明的草茎。我惊异而又痛苦地想，这就是一切！这些小草一一就是她们艰辛生活的唯一装饰，这小草茎就像是加丽娅面带病容的微笑，像陷在她睫毛里的一双盲眼中的一滴泪珠一是那么渺小，无论什么时候谁都不会发现它。

生活就像这个夜晚，有大雪堆泛出的微光，有花园的静歌、还末灯的反光。黑夜在自己的暗影中隐藏了那些亲爱的人，他们在某个时候将和我亲近，还有那个寂静的黎明，必定在这个大地的上空露出光夜了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相過、所有未来的喜。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