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化树
绿化树内容简介
50年代“右派分子”章永璘在宁夏劳动改造期间的一段永生难忘的生活经历。
续篇是《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同《习惯死亡》合称为张贤亮的爱情三部曲。
热门摘录
我的心里只有我自己,即使想“超越自己”也是为了自己。这就是我和她之间最大的差距。 在这个如此贫穷、粗野、落后,仿佛被世界所遗忘、被文明所抛弃、为任何报纸书刊都不屑于挂齿的荒村中,却有一种非常模糊的、不能用语言来表达的东西使我感到新鲜、亲切、温暖。 任何文学艺术作品都很难表达生活本身所包含的戏剧性情节和复杂多变的感情。
任何伤口都会愈合的,它明天仍旧会像往常一样被拉来套车。它就这样拉车、流血、拉车、流血……直到它死。 死而复生的人,会把今后的日子全看做残生。……只要认为自己早已死去,现在肉体尚未腐烂,尚能活动,尚能看见太阳,听到歌声,不过是自己的侥幸,是自己白捡来的便宜,就什么困苦贫穷都不在话下了。 我知道我肚子一胀,心里就会有一种比饥饿还要深刻的痛苦。饿了也苦,胀了也苦,但肉体的痛苦总比心灵的痛苦好受。
饥饿会变成一种有重量、有体积的实体,在胃里横冲直撞;还会发出声音,向全身的每一根神经呼喊:要吃!
虽然令我叹服、叫绝,但立刻也使我感到与我一贯所向往的那种“优雅的柔情”迥然相异。我既然已经成为正常人,既然已经续接上了过去的回忆,她这种爱情的方式和语言,就隐隐地令我觉得别扭、可笑。我虽然不愿意她发现我与她之间,有着她不可能拉齐的差距,但我却开始清醒地意识到这种差距。
他声音的高亢是一种被压抑的高亢,沉闷的高亢,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烈挤压出来的爆发似的高亢。在“哟噢”、“呀”、“了”这样的尾音上,又急转直下,带着呻吟似的沉痛,逐渐地消失在这无边无涯的荒凉的田野上。整个旋律富有变化,极有活力,在尾音上还颤动不已,以致在尾音逐渐消失以后,使我觉得那最后一丝歌声尚飘浮在这苍茫大地的什么地方,蜿蜒在带着毛茸茸的茬口的稻根之间;曲调是优美的。
好极了!吃饭!村子里有了活气。冬天的夕阳在西南方向放射着金色的光辉,黄色的土墙上和七拼八凑的玻璃窗上,都映得光灿灿的。小土房上小小的烟囱,一个个冒出袅娜的轻烟,村子里弥漫着一股苦艾和蒿草的香气。这种与劳改农场迥然不同的、如风俗小说里描写的村居情景,使我莫名地兴奋起来:贫穷也罢,困苦也罢,我毕竟又回到了正常的环境中!
身体虚弱的折磨,在于你完全能意识、能感觉到虚弱的每一个非常细微的征象,而不在虚弱本身。因为它不是疾病,它不疼痛;它并不在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刺激你,或者使你干脆昏迷;它无处不在,无所不到。
拉撒路为基督教《圣经》中一个患癞病的乞丐,死后因基督之力复活,成为病人的守护神。
美丽的蔷薇脱落了花朵, 和多刺的荆棘也差不多。 我把荆棘当作铺满鲜花的原野, 人间便没有什么能把我折磨。 阴间即使派来牛头马面, 我还有五斤大黄萝卜!
在东边,坦荡的、一望无际的黄土,金灿灿地呈现出了一片沉寂的春意。风偶尔在田野上扫过,透明的蜃气像野马似的奔腾,我才体会到庄子《逍遥游》中的“野马也,尘埃也”的传神。
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一种容易被别人的痛苦所感染的脆弱性。是脆弱,不全然是同情。同情会使人积极起来,而脆弱只能产生畏惧。看了一本描写瘫子的小说,自己下身会麻木好几天;看了一篇写瞎子的故事,我会害怕失去眼睛。对会降临到自己头上的灾祸的恐惧,多于对瘫子和瞎子的怜悯。这种脆弱性,更可能产生一种邪恶的趋利避害的念头,从根本上消除自我牺牲的精神。所以,现在对海喜喜,我已经没有了同情,而是害怕落到他那样失恋的地步。
歌德曾把“不知感激”称为德性:“不愿意表示感激的脾气是难得的,只有一般出众的人物才会有。他们出身于最贫寒的阶级,到处不得不接受人家的帮助;而那些恩德差不多老是被施恩者的鄙俗毒害了。”
我冷笑了。我谁也不怕,既然连死也不怕,还怕什么?!
向东极目望去,三十里路外的火车徐徐地吐着青烟,在天际布下一条带状的雾霭,久久不散。在翻滚着的雾霭的边缘,青色逐渐转为紫色,在蓝天下变得异常绚丽。没有风,空气中飘浮着干枯的冰草、芨芨草和马莲草的气味,又羼杂着飞扬起来的干燥的尘土味。太阳的热力沉沉地罩在我身上,使我昏昏欲睡。活着的幸福感不在人完全清醒的时刻,恰恰在似睡非睡之间。
后来,我才渐渐感觉到,她把有一个男人在她旁边正正经经地念书,当作由童年时的印象形成的一个憧憬,一个美丽的梦,也是中国妇女的一个古老的传统的幻想。
我依稀记起恩格斯这样说过,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马克思就是从这一简单的事实发现了历史的发展规律的。这话的确在宏观和微观上都具有不可颠扑的真理性。
蜿蜒在带着毛茸茸的茬口的稻根之间;更在于它的粗犷,朴拙,苍凉,遒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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