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rkness, Take My Hand (Patrick Kenzie/Angela Gennaro Novels)

我抬头看看遮篷，暗地希望不要是伯格曼的电影，甚至更糟——法斯宾德。因为我知道我可能得跟他进去。 库里兹戏院的放映风格向来倾向于含义艰深的艺术电影与回顾。在好莱坞产品有如用饼干模制造出来的时代，这本来是桩美事，然而代价是，会有某些星期，库里兹只放一些来自芬兰或克罗尼西亚或其他寒冷阴暗的国家的工人写实戏剧，一堆面黄肌瘦的国民似乎整日围坐在一起不是谈克尔凯郭尔便是尼采，或抱怨生活有多苦，却从来也不谈谈要不要搬到一个更明亮、人民更乐观的地方。

“嗯。”我向冷气机瞪眼约二十秒，但它保持缄默。 “用脏话骂他几句啊。”安琪说，“搞不好有用。”

安琪抬高一只膝盖单脚站立，像一只鹤。说得贴切一点，很没好气的一只鹤。她说：“等我到了那边，我就一枪毙了你，巴巴·罗格斯基。” “啊呀。”巴巴说，“她喊我全名耶，像我妈以前那样。” “你根本不认识你妈。”我提醒他。

“又是。”他靠在椅背上，张开双臂做个几乎是歉意的手势。“嘿。”他说，“我是有魅力，我是有张帅脸，但你有直觉。” “你胡扯什么？” “才不是胡扯。”他说，“你少装蒜了，帕特里克，我总是瞻前顾后考虑得太多，但你说做就做。你第一个意识到安琪不再只是我们队里的一个小伙子了，你第一个不再在街角上鬼混，你第一个……” “我只是静不下来，我……” “你有直觉。”他说，“你总是比其他人早一步看清形势，然后采取行动。” “狗屁。” “狗屁？”他轻笑，“得了吧，帕特里克，这是你的天赋。”

她说：“你永远不会停止担心，永远不会。你记得他第一次从婴儿床爬出来，你来不及抓住他，他便摔倒在地上，你以为他死了。虽然仅仅是一秒钟，但你记得那种想法有多么恐怖。等他渐渐长大，开始骑脚踏车，爬树，自己走路去上学，不等绿灯就冲到车子前面，你都假装没事。你说：‘小孩都这样，我在他那个年纪也做同样的事。’只是在你嗓门底下总有这样一声惊呼是你一直勉强抑制住的。别这样！停止啊！拜托不要受伤！”她转过身来，目光在暗影中直视我们。“它永远不会消失，那种担心，那种恐惧，一秒钟也不会消失。那就是把生命带到这世上来的代价。”

“重点在于痛楚。”他这么写道。 他在有史以来最暖最反常的秋天来到，当天气似乎完全跌出了常轨，当一切似乎头下脚上倒转了过来，好比你会在一个地洞看见天体与星宿在洞底浮沉，而当你抬头向着天际，你会看见泥土与群树高挂在半空。就好比他把手按在地球上拍他一记，于是这世界，或至少我所在的那一角——飞转了起来。

……但她的睡房看上去永远像是她旅行回来后在风中解开了行李。袜子和内裤从大张着口的抽屉溢出来，干净的牛仔裤、衬衫和窄脚裤散落一地，或搭在门钮或床头柱上。自我认识她以来，她从来就没穿过她早上考虑的第一套衣服。在这遍地狼藉当中，偶尔会露出一角背脊弯掉或破掉的书和杂志。 在这房间中，安琪连登山脚踏车都弄丢过，而这会儿她却要找一支笔。

我是说，你是在大学耶，大学就是读书、喝酒、吸大麻、跟陌生人做爱、睡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