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要死的

我朝门口走去；我没法冒生命的危险，没法向他们微笑，我眼里永远流不出眼泪，心中永远点不燃烈火。一个无处存身的人，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现在。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不是。我一步步朝天涯走去，天涯一步步往后退；水珠望空喷去，时光摧残时光，我双手永远是空的。一个陌生人，一个死人。他们是人，他们活着。我不属于他们同一类。我没有一丝希望。我跨出了门口。

“没什么好说的了，”福斯卡说。“太阳每天升起来，落下去。我进了疯人院，又从疯人院出来。发生了几次战争，战争以后，是和平，和平以后，是战争。天天有人出生，天天有人死去。”

＂啊！我要是两个人就好了，＂她想，＂一个说话一个听，一个生活另一个看，我多么知道爱自己！我谁都不羡慕。＂她关上手提包。在这一分钟，成千上万的女人在顾影自怜。

“明天还要进行斗争，”阿尔芒说，“但是今天，我们是征服者。不管发生什么，这是一场胜利。”

我朝门口走去；我没法冒生命的危险，没法向他们微笑，我眼里永远流不出眼泪，心中永远点不燃烈火。一个无处存身的人，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现在。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不是。我一步步朝天涯走去，天涯一步步往后退；水珠往空中喷去，又溅在地上，时光摧残时光，我双手永远是空的。一个陌生人，一个死人。他们是人，他们活着。我不属于他们同一类。我没有一丝希望。我跨出了门口。

他闭上眼睛，像是绝望地在追忆某件事。他说：“这需要很多力量，很多傲气，或者很多爱，才相信人的行动是有价值的，相信生命胜过死亡。”

“救救我，别由着我看不到光明，别由着我冷漠无情。使我爱您，是您自己在所有女人中存在。那样，世界会恢复本来面目，会有眼泪，会有微笑，会有等待和担忧。我会成为一个活人。”

事物只有在可以测知、可以触及时才对我们是存在的，顺从地处于空间与时间之中，与其他事物并列在一起；即使我们登上月球，钻入海底，我们还是一些摆脱不了人类世界的人。 大自然永远不会向我们泄露自己的秘密，因为它没有秘密；我们自己虚构了一些问题，然后又炮制了一些答案；我们在曲颈瓶底发现的只是我们自己的想法；这些想法历经几个世纪，变得繁琐复杂，形成日益庞大精微的系统，然而它们永远没法使我超越自己。

想到这对目光会从她身上移开，她生命中的一个重要时刻会沉落在冷漠和遗忘中，这念头叫她难以忍受。

我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痛苦，什么叫欢乐；我是一个死人。掘墓人在清理道路和广场，人们在擦干血迹、扫除废墟，女人胆怯的地走出屋子，到井边去汲水。罗马会重生的。而我，我可是死了。

"干呀，你还等什么？“ ”我不是已经干了吗？“他说。 ”如果你什么都不干，为什么要夺取权力呢？“ ”我夺了权力，有了权力，这对我已经够了。“ ”啊！“我激动地说，”我若处于你的地位！“ ”又怎么样呢？“ ”我会去谈判，给卡莫纳找几个强大的同盟，发动战争，扩大疆土，建造宫殿……“ ”这一切都需要时间，“韦扎尼说。 ”你有时间。“ 他的脸突然变得严肃了： ”你知道我没有时间。“

卡莫纳城内有二十万居民，我自豪地想：他们的生命是我给的，他们的一切是我给的。这样持续了三十年。 可是老百姓并不比从前幸福。

除非做上全世界的主人，否则要进行任何认真的改革是不可能的。 ”我将告诉他，对我来说卡莫纳太小了，意大利太小了。不统治全世界是做不出大事来的。把我收在您的身边，我将把世界献给您。“

”当安托纳朝湖心游过去，当他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时，我钦佩他，因为他在冒生命的危险，但是您，您的勇敢是什么？我爱他的慷慨，您也不计较您的财富、时间、劳苦，但是您可以活上千千万万个人的生命，您为他人做出的牺牲便算不了什么。“

用一位评论家的话来说，全书教人看来，“人的作为不是有限的，也不是无限的，而是无定限的。”

我们长时间坐在窗边，眼望着彼此沉沦，双方都束手无策，即使是两个世界的人也不见得相隔更远，既不能共同行动，相互也说不上几句话。可是我们却绝望地相爱着。

你若是个会死的人，我会在你心中活到世界末日因为你的死对我就是世界末日。而现在，我要在一个永远没有末日的世界上死去。

“心在跳动，走了一步，又是一步，路总是没有尽头的。”

他们要的不是幸福，他们要的是生。... 我理解他们，现在我理解他们。在他们眼中，有价值的东西永远不是他们得到的东西，而是他们所做的东西。假若他们不能创造，他们就要毁灭，但不管怎么样，他们要拒绝存在的一切，否则他们不成其为人了。我们妄图代替他们建立一个世界，把他们关在里面，这只会招致他们的憎恨。我们梦想为他们建立的这种秩序、这种安宁，会成为最坏的天罚...... 人既不能帮助他人，也不能反对他人。人是无能为力的。

“我为什么生来如此呢？”雷吉娜想，“当这些人在生活，当这些人在我身边恋爱并幸福着，我觉得他们是在杀害我。”

她克服了羞耻心理，在想：“我独来独往，我是个强者，我愿意做的事我做了。我证明他们的爱情只是一场骗局，我向弗洛朗斯证明我是存在的。由他们恨我吧，由他们轻视我吧，反正我赢了。”

她厌恶这种发型以及这种明星式的化妆；她厌恶自己唇上露出的笑容，自己声音中应酬敷衍的声调。“堕落，”她想到便生气，接着她又想，“以后我要报复。”

“有朝一日我要老的，有朝一日我要死的，有朝一日我会被人忘掉。当我想到这一切，有一个人却在想：‘我永远在这里。’”

一根草，只是一根草。每个人都以为与众不同，每个人都自怜自爱。大家都错了，她也和其他人一样错了。

“能够什么都不是也就好了。但是，世界上总有其人存在，他们看到你。他们要说话，你没法不听到他们，你就要回答他们，你要重新开始生活，同时又知道你并不存在。没完没了。”

他看到他们俩一问一答，眉来眼去，他看到了镜子里的照影，两排空空的镜子对照着，只是把空的照过来，把空的照过去。

他笑了。我贪婪地把这声笑珍藏在心中。由于他脸上这道神采，机器的嗡嗡声、颜料的气味，这一切都变了；时间不再是一条不涨不落的河川；在人间还有希望，还有惋惜，还有恨与爱。

这是无法预测的。只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就是这块比任何记忆更要古老的原野总有一天要消失的。雷吉娜的心揪紧了。一个静止不动的永恒，其中可能也有她的一份，但是霎时间，世界仅是一连串瞬息即逝的图像，而她的手是空的。她朝福斯卡看看。还有谁的手比他的更空呢？

“一天又一天，都做着同样的动作，”我想，“永远没有个完！我哪一天才能在另一个世界醒来？在那里空气的味道恐怕也不一样。”

我的妻子死了，我的孩子和孙子也死了，我的伙伴都死了。只有我活着，我再也没有同时代的人。过去的一切皆从我身上消失了，我不再受事物的牵挂：没有回忆、没有爱情、没有义务。对我来说没有法律，我是自己的主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处置那些可怜的人的生命，他们都是生来要死的。在这个没有面貌的天空下，我昂然而立，生气勃勃，自由自在，永远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