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炼
苦炼内容简介
在整个小说里,火是泽农化身,泽农与火之间是一种内在的、天然的、持久的联系。在众多火的意象中,智慧之火、知识之火很早就唤起了他的强烈的求知欲以及永不满足的对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的好奇心。普罗米修斯神话的第二个陷喻形象即具有锤炼和再造功能的冶炼之火。对于炼丹师泽农而言,火是主宰物质的手段和形式,也是统治世界的工具;同时,火改造物质的功能加速了物质的变革和自然界的时间节奏。冶炼之火赋予人以破坏时间规律的神圣权力。这种超越人类条件并拥有神圣力量的愿望和梦想与泽农在所有领域的反叛精神是相辅相成的。但哈德良没有这种反叛精神,他与时代的关系是和谐的,拥有很大的精神自由,因为他就是时代的主人。这部作品以16世纪动荡不安的欧洲社会为背景,但透过岁月的多棱镜,却折射出了人类命运始终面临的一些根本问题。
热门摘录
“我十六岁了”,亨利-马克西米利安说。“再过十五年,看看我是不是有运气与亚历山大齐名。再过三十年,人们就会知道我是不是比得上死去的恺撒。难道我会在羊毛街上的店铺里,靠丈量布匹度过一生吗?要紧的是成为一个人。” “我二十岁了”,泽农在计算。“按最好的情况来估计,在这个脑袋变成死人头之前,我还有五十年时间可以用于求知。亨利兄弟,到普鲁塔克的书里去寻找你的野心和英雄吧。对我来说,要紧的是不仅仅成为一个人”。
哦,亚当,我没有赋予你属于你自己的面孔和位置,也没有赋予你任何特别的天赋,以便由你自己去期望、获取和拥有你的面孔、你的位置和你的天赋。自然将另一些类别禁闭在由我订立的法令之内。然而,你不受任何界线的限制,我将你置于你自己的意志之手,你用它来确定自己。我将你置于世界的中央,以便让你更好地静观世间万物。我塑造的你既不属于天界,也不属于凡间,既非必死,也非永生,以便让你自己像一个好画家或者灵巧的雕塑家那样,自由地完成自己的形体。
然而,渐渐地,对他们来说,泽农不再是一个人,一张面孔,一个灵魂,一个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某个地方的人;他变成了一个名字,甚至连名字也不如,只是一张贴在瓶子上的褪色的标签。他们对自己的过去怀有的一些残缺不全、毫无生气的回忆,正在瓶子里慢慢腐烂。他们还在谈论他。实际上,他们已经将他忘记了”
生活将疯子禁锢在墙内,却为智者打开出口。
泽农从这些穿皮外套的人身上看见的东西,就像豪门子弟在马夫或者饲养猎狗的人身上看到的:那是一个比自己的世界更粗糙也更自由的世界,因为它在更低的地方运动,远离概念和三段论,粗笨的活计和轻松的偷懒令人心安地相交替,那里有人的气味和热力,充满诅咒、影射和谚语的语言像行会的切口一样隐讳,那里的活动不仅仅限于手握鹅毛笔埋头读书。
他对爬行动物怀有好感,人类出于害怕或者迷信而诽谤它们,这些冰凉、谨慎、一半生活在地下的动物,在它们每一节爬行的圆环里,都包含着某种矿物的智慧。
刚刚走上大路,他立即就听见了时代的噪音和喊叫。一群激动的乡下人手拿镰刀和长柄叉在奔跑:一个孤零零的大农庄着火了,纵火人是一个再浸礼派信徒,这些人如今越来越多,在他们对富人和权贵的仇恨中,交织着某种特殊形式的对上帝的爱。泽农倨傲地怜悯这些通灵者,他们从一只腐朽的船跳向另一只正在沉没的船,从一种古老的错乱跳向一种崭新的疯狂。
“我明白了我们的机器是一场祸害,跟战争、昂贵的物价、外国的呢绒一样…我的双手活该受伤…我就说,人应该老老实实地干活,就像过去祖祖辈辈那样干活,满足于自己的两条胳膊和十个手指。”
来自东方的鼠疫经波希米亚进入德国。它伴随着钟声一路不慌不忙地过来,俨然一位皇后。它俯身凑到饮酒者的杯子上,它吹灭坐在书堆中间的学者的蜡烛,它为教土的弥撒效力,它像臭虫一样藏在烟花女子的衬衫里;鼠疫将某种蛮横的平等,某种刺激而危险的冒险欲望,带到所有人的生活里。
“我在这儿干什么,难道不是在拉皮条?”上尉说。“他们全都在干这件事:有人弄到女人,或者别的东西,有人弄到正义,有人弄到上帝。最诚实的还得算出卖肉体而不是烟雾的人。
泽农回答道。“你们的怀疑和信仰是浮在表面的气泡,但是在我们内心沉淀下来的真理,就像一次危险的蒸馏过程中留在曲颈甑里的盐,它存在于解释和形式的内部,对于人的嘴而言,它要么太烫要么太冷;对于文字而言,它过于精妙,而且比文字还要宝贵。”
“幻象而已”,泽农说。“你心目中的那些黄金时代,就像大马土革和君士坦丁堡,从远处看是美丽的;要在它们的街道上行走,才能看见麻风病人和死狗。
他们转过一个街角,来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小教堂对面,里面正在念九日经。泽农准备进去。 “你到这些伪君子中间去做什么?”上尉问。 “我不是已经向你解释过吗?泽农说,“让我自己隐身。”
走向隐晦和未知,要通过更为隐晦和未知的事物。(炼金术格言)
在一个为信仰而狂热的时代,这个人粗俗的怀疑主义自有其价值;至于自己,他在那条否定一切的路上走得更远,为的是看看随后是否还能重新肯定什么:他将一切打碎,为的是看看随后一切在另一个层面上或者以另一种方式重新成形。
刚才在路上碰见的那些人,瞥过一眼之后,随即就被抛进了一团无形的过去之中,加入不断壮大的亡灵的队伍。时间、地点、本质失去了在我们看来是它们之间界限的特性,外形不过是本质被撕碎了的表皮;本质在并非其反面的空无中沥干;时间与永恒不过是同一样东西,就像一股黑色的水在一片恒定不变的黑色水面上流淌。
从前,他跟让・米耶一起公开嘲笑那些虔士,这些人认为人体机器明白无误地证明了上帝是一位能工巧匠;而无神论者将人的天性看作偶然的杰作而加以崇敬,如今这个观点在他看来也同样可笑。
所谓回忆,就是不时将目光投向成为我们内心世界的那些人身上,然而这些人并不依赖于回忆而继续存在。
“在这一切之中,我看见的主要是人类事务永无体止的混乱……在人声鼎沸里,在刀光剑影里,不时也在金币清脆的声音里,我们最少听到的,是那些被毒打、被酷刑折磨的人发出的叫喊。世界就是这个样子,院长先生。”
”宗教迫使我们尊重合法权威,对此我并无异议。然而权威也是可以下放的,越到下层,它的面孔就变得越来越粗俗鄙陋,几乎看得出我们的罪行留下的奇形怪状的痕迹。”
每次会面,泽农都在院长的脸上越来越清楚地看见一种难以确定的疾病的迹象,这种疾病在暗中侵蚀他的力量。也许时代的苦难在院长心中激起的焦虑和悲悯,是这种无法解释的体质衰弱的唯一缘由;相反,焦虑和悲悯也有可能是结果,显示出身体为了承受世间的痛苦而受到过度损害,相比之下,几乎所有人都有着一种健壮的无动于衷。
“您冒了很大的风险”,院长严肃地说。 “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上,有些指令还算得上清楚”,哲学家说。我的职业是治病救人。”
“茎,它向着阳光生长,阳光是它至高的善,它因缺水而衰败,因寒冷而收缩,有时则全力抵抗另一些植物不公平的践踏。其余的一切,我想说的是矿物世界和精神世界,如果它们存在的话,也许是没有知觉和安安静静的,在我们的欢欣和痛苦之外,或者在它们之内。我们经受的磨难,院长先生,可能只是宇宙万物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特例,这样也许可以解释那种恒定不变的物质的无动于衷,而我们虔诚地将这种物质称之为上帝。”
他想到自己从属的那个世界不再仅仅是人类寄居的地方,不免感到陶醉;但是这种空间的扩展却会令大多数人感到恶心。比起胆敢用太阳来取代地球在万物中心的位置,更糟的是德谟克利特的错误,即相信世界的无限性,它剥夺了太阳本身的独特地位,甚至否定个中心的存在,这种理论在大多数人看来不啻是一种阴险的亵渎。哲学家满杯欣喜刺穿天球,奔向这些寒冷而又炽热的空间,但普通人远非如此,在那里他会感到茫然无措,而大胆者冒险证明这个空间的存在,却成为变节者。这些规则同样适用于纯粹观念这一更加危险的领域。
在这些胡言乱语之中,人们看到不止一处对教会显而易见的亵渎之意,除此之外,人们还感觉到一种更加彻底的拒绝,它将一种恶心的滋味留在嘴里。 对哲学家本人来说,听人朗读这些故事也如同一次苦涩的反刍。令他极度忧伤的是,由于他描绘了人类可怜的生存状况的荒诞景象,听众们对他的胆大妄为感到愤慨,而不是针对这种处境本身。尽管他们有能力改变其中一小部分。
“显然你已经对人的完善失去了信念”,他忧伤地摇着头说。人们是从怀疑上帝开始的……” “人类的成就受到时间,需要,运气,以及愚蠢地不断增长的人口数量的制约”,哲学家说,语气平静了一点。“人将会杀死人类。”
“我们得到一句格言的保护:法律禁止世俗之人对神职人员用刑”,议事司铎带着获胜的神情说。“……对于这个世界上的权力,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但是要知道,只要反叛者与异端纠缠在一起,教会与秩序的利益就会继续合二为一。”
在思想领域,这个泽农身上既打下了经院哲学的印记,同时又反抗它,他处于炼金术颠覆性的活力论与即将贏得未来的机械哲学之间,处于将一个隐蔽的上帝置于万物内部的神秘主义和几乎不敢说出自己名字的无神论之间,处于医生的唯物主义经验论和犹太教神派弟子近乎通灵的想象力之间。
你们这些诗人笔下的爱情是一场巨大的骗局:熨贴的诗句犹如两张紧贴在一起的嘴唇,落到我们头上的爱情却似乎从来没有那么美好。
有一次,更多的出于敬重而非审慎,他考虑到院长的看法,接受从某些前提出发,而在他自己内心深处,他是不会以这些前提为基础建立起任何东西的;他将自己的忧虑搁置一旁,迫使自己只展示出思想的唯一一种面目,而且总是同一种面目,那就是反射出他的朋友的那一面。这种虚假是一切人际关系中所固有的,并且已经成为他的第二天性,然而,它存在于两个无私的人的自由交流之中,仍然令他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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