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牧场

第一次踩着湿漉漉的草地走向天山峡谷的时候，心里兴奋得想唱一支歌。可是每一支歌都刚刚唱了半句就被抛弃了，因为在那么美好的山地里不能唱不伦不类的歌。谁在那样的草地上朝着幽密的蓝色松林走上一程，谁就会知道应当为自己也为天山寻找一支真正美好的歌。

太阳烧得真的成了一个熔化的红轮子，像我们的松木车轮子一样又圆又不圆。黑黛的晚暮中弥漫起了温暖的炊烟，这一天终于过去了。我感到神圣、古怪和不安。我勒住马等着草原的日落。天上散满了雄壮的霞云。那烧熔的红球软软颤着，突然重跌下去，粘牢了昏黑的大地。

我走遍了这片大陆的北方。我今天和今后仍要在这片大陆的北方奔走。我的双眼已被它的风沙尘土打得浑浊，但我的双眼也已经能锐利地看见本质。辽阔又壮丽的景画使我目不暇接，此伏彼起的各种歌声源源地流来，滋润着我的心底。我总是感动不已，我又感到难言。一股巨大的无形的亲近强烈地吸引着我，使我一天天和同样巨大但有形的环境分离。为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前方的贫瘠中闪烁着高贵，枯焦的黄土中埋藏着瑰宝。 否则，歌者们不会那样唱的。 道路已经焦急。我该背起行装了。

真弓拿起一顶淡白斗笠，把几朵红花缀在那斗笠上。拉门一道道地全都打开了，朝着雪原的一面板墙倏然消失了，潮凉和清润溢满这间十铺席的空室。真弓轻轻地把红花斗笠举起来，罩住了她黑瀑布一般的秀发。白缎的裙裾在雪原的背景上开始了轻微的闪烁。几朵红艳的小花在一派纯洁的素白之中斗转星移。 小林一雄的《载春雪海》似乎恰成伴奏。 白雪地小村在雪下，冬无春讯 屈指数四季如巡回，难渡苦寂 雪如海应有一叶帆，直航彼岸 花开日雪融如潮落，才是新春

到了今日，人们开始把命苦呵、劫难呵、锻炼呵、回忆呵挂在嘴上了。人们都变成了总结的天才，说教的能手，历史的干净货，罪人的讨伐者。而我，如果一定要我在这半本书里，对那两年时光宣言表态的话，我该如何是好呢？

人就是你和我而我因为你变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