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璜（上下）

唐璜变成了一个十分文雅的俄国人—— 怎么样我们不愿提，为什么我们不必说； 很少年轻人的心灵能抵御他们途上的 任何轻微诱惑的强烈的冲击；

读者呵，我无法强迫你把它读完。 这是你的事；一个独立的人格 及不应招怨，也不怕受人冷落。

因此，谁要想寿命和钱财两旺， 请您从今天开始即早睡早起， 这样，等您八十岁后进了棺材， 墓志铭上值得一书：您四点起来。

因为相互的爱情只是一场梦呓？ 人们都匆匆爱一阵，转瞬即逝， 但“恨”这种乐趣却能长久保持。

既然与人类的各种弱点 都周旋过了，这必然会使我们 变得自私，像贝壳般关注自身。

不少热肠的先生都常常悔于 自己的“急躁”，因为它，在以冥想 而著称的民族中是个坏向导， 这儿人们要上钩，也爱先思考。

我并不是说，英国人没有热情， 不，他们也热，却是热在头脑上； 不过，既然用脑所达到的效果 和使用多情的心并没有两样， 那么，夫人小姐们用什么来苦思冥想， 又有什么关系？

在喜怒好恶上 他绝不收回成命，就好像波斯 和玛代人的法律。他的感情中 也没有隔日熱的那种怪趋勢： 它使人忽冷忽熱，难测悲与喜， 这至今还是人心灵上的疟疾。

不过，自古就有荷马的“船只清单”， 可见诗人对这一行业都很喜爱； 当然，一个近代人应该知所检点， 因此我就不再提那傢俱和杯盘。

海蒂没有谈任何疑虑，不要求还山盟海誓， 自己也不提及，因为她还从没有听过 做一个新娘要立下种种约许， 或者是一个钟情的少女会被人遗弃。

不过在十六岁，可不及六十岁 那样易于感到良心的不安： 那时我们结算旧欠，开列罪过， 才知我们欠魔鬼的都已还过！

初升的太阳火一般红，预告着 一定还有大风暴，目前能做的 只有迎着奔腾的巨浪向前冲， 也许能够挨过这险恶的天气。

是生之渴望使生命延续了下来； 医生治病也时常遇到这种情况， 假如病人没有朋友或妻室之累， 病得怎样危险也总不至于死亡； 因为他有所期望，命运女神的 刀或剪子就不会勾引他的幻想， 只有对痊愈灰心才真损害寿命， 那就使人生的磨难短促得可惊。

儿子断气了——父亲仍抱着尸体 长久地注视着，直到死的分量 沉沉压在心上使他无可置疑， 希望和脉搏都同样归于消亡。

当然没有什么可怪的，因为“恶” 在豪华方面总是远超过帝王， 而美德呢，连至高的美德“慈善” 都节俭，——“恶”为了猎奇却不惜花钱。

我是爱女人的，有时候我真想 把暴君的这个愿望反转一下： 他愿意“全人类只有一个脖颈 好使他挥一挥刀就可以全杀”， 我的雄心也很广，但不那么坏， 也不那么狠（我当时年纪还不大）： 我希望全体女人只有一张嘴 只消我一下就能从南吻到北。

她不爱卖弄风情，却会悄悄地 像五月的春光袭入你的心灵； 她的眼睛不太活，但只半阖着 已足以教人一望而神魂不宁； 她看起来好像（这个比喻很新奇） 皮格梅良的石雕刚被刻成形， 其中生命和大理石还在交博， 虽然各部分已是缓缓地复活。

我要和一切与思想作战的人 作战，至少在文字上，（如果可能， 也在行动上。）而在思想的敌人中， 暴君和献媚的奴才一直是最凶。 我不知道谁会胜利，但即使我 有先见之明，也不会使我这种 公然的、坚决的、毫不含糊的憎恨， 对各国的任何暴政稍减一分。

…… 我但愿人们既不受制于皇帝， 也不受制于暴民——或我，或你。 这结果呢，由于不附和任何人， 我倒得罪了一切人——但随它去！ 如果说，我失于不会见风转舵， 至少我的意见不是欺人自欺。 凡无心名利的人就不会取巧， 假如你不愿为奴，更不愿奴役， 那就能像我似的自由发表意见， 不必作奴隶制度的豺狼而狂喊。

惯于打抱不平，替人伸冤雪仇， 或者救出弱女子，杀死了坏蛋， 或是替土人推翻外族的压迫， 或是单枪匹马和大批强人作战—— 哀哉！难道侠义胆肠竟成了滥调， 只能被游戏文章搜出来作践？ 只成了滑稽，不管那美名多难得？ 难道苏格拉底也是心智的吉诃德？ 一一 塞万提斯把西班牙的骑士风 笑掉了。一笑而把本国的元气 摧毁无遗。自从那以后，西班牙 很少英雄了。固然，小说有魅力， 不料世界竟被它的光彩所夺， 而忘了本。由此足见那本传奇 害莫大焉。无论它怎样名扬天下， 那是以祖国的沉沦作了代价。

假如说，她不能像南国的秋天 那么宁静而温和地趋于衰亡—— 温和得好像又要使大地回春， 而不像肃杀的冬天就要登场； 她却也有无穷的户内的乐趣： 炉火熊熊，一年中最早的春光， 而室外还有一片成熟的景象， 虽然失之于绿，却得之于金黄。

一百零四 有些较为好心肠的诡辩家却乐意说， 在无名的印刷品里——说我不敬神； 但是把这些人按下来和我一起祈祷， 你将看到关于走进天国的最敏捷的路径， 哪一个具有最正当的观念； 我的祭坛是山岳和海洋， 大地，天空，星辰，那大“整体”中生出的一切， 他产生了“灵魂”，也一定会把它迎去。

二十七 互相搂抱在一起，又是心心相印， 他们为什么不在那时死去？——假使来到 一个时辰要他们各自活命，他们已活得太长； 岁月只能带给他们残酷的东西或是伤害； 人世不是为他们的，人世的伎俩也不是 为象萨福的歌曲一样热情的生灵的； 爱情同他们一起诞生，在他们里面诞生，那么强烈， 它根本是他们的精神——不是一种感觉。

他阅读规劝文，他耐心钻研训诫録， 教诲书，和一切圣徒的言行录

你不要提倡华兹华斯、珂洛立琪、骚狄； 因为第一个已狂妄得不可救药 第二个麻醉了，第三个是那么乖僻而爱说大话

虽然他向每个国家的国旗诈取钱财， 因为只要把他的称号改为“首相”， 这就不过是捐税罢了；

在五月的时候我把我全部的夏天花光， 并且再不感到有反驳的精神； 我已用尽了我的生命，连本带利， 而且不认为（以前我曾认为）我的灵魂无敌。

古人说得好，“为神明所爱的人死得年轻，” 他们因此就避免了好多的死亡: 友人的死亡，以及那杀人更凶的—— 友谊，爱情，青春，和种种一切的死亡， 除了仅仅的生命；既然那沉寂的彼岸 终于要等候那些最长久地闪避 那古老弓手的利箭的人们，说不定 为人们所痛哭的夭折原意是要救人。

它随时变幻，呵，这变色的天龙！ 它由水气和阳光诞生于天空， 缠紫色以为衣，深红作为摇篮， 用金液洗涤，又以黯褐而告终； 好似回教帐幕上的弯弯新月， 它的各种色泽都溶于一色中， 那颜色好似殴斗时眼睛被打肿。

若论黑暗的中世纪，最黑暗的 我看该算人一世中的中世纪！ 那是——我真说不出它是什么， 它让人徘徊在智与愚的边际， 却茫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那时期有点像白纸落上墨迹， 字字触目惊心：而我们已不再 豪迈似当年了，头发都已半百； 对于青年嫌太老；若和孩子厮混， 或与花甲为伍呢，三十五岁又嫌 有点太年轻。我奇怪人们怎么 活得下去，那生活当然够厌烦： 爱情还若断若续，但结婚已太迟， 别种追求呢，那幻景早已暗淡。 只有金钱才真是纯洁的憧憬， 它尤其在初创时闪烁着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