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洗尘

第二年开春时人们在融化的罗索河中发现了别利和他母亲的尸体,大家议论纷纷。医院的产房空前地热闹起来,忍受着分娩痛苦的孕妇看着刑场 样的产 房和医生冷漠的脸庞,全都想起那个给予无数孕妇以温情帮助的接生婆,见过她的人.回忆她的音容笑貌,没见过她的就回味那些故事,她们怀念她。

他随之慢慢地屈腿坐下，感受着清水在他的胸腹间柔曼滑过的温存滋味。 他感觉那星星已经穿过茫茫黑暗飞进他的窗口，落入盆中，就像课文中所学过的淡黄色的皂角花一样散发着清香气息，预备着为他除去一年的风尘。

他刚要起身去催促一下，突然发现一股极细的水流悄无声息地朝他蛇形游玩来。他寻着它逆流而上，发现它的源头在“浴室”。有一种温柔的呢喃声细雨一样隐约传来。

灶炕就是一个永无白昼的夜空，而火星则是满天的繁星。这个星空带给人的永远是暖的感觉。

锅里的水开始热情洋溢地唱歌了。柴禾烧得毕剥有声。母亲回到她与天灶父亲所住的屋子，她在叠前日洗好晾干的衣服。然而她显得心神不定，每隔几分钟就要从屋门探出头来问天灶：“什么响？”

脸盆里的水仿佛被乌贼鱼给搅扰了个尽兴，一派墨色。

眼袋就像一对红色的灯笼花，那些老年斑则像陈年落叶一样匍匐在脸上。

天灶听见衣服在洗衣板上被激地接的声音，就像饿极了的猪欻食一样。天灶想，如果父亲不及时赶回家中，这两件衣非要被洗碎不可。

拨起一片金黄色的火星像蒲公英一样地飞

母亲木讷地看着澡盆上的微微旋起的热气，好像在无奈地等待一条美人鱼突然从中跳出来。

天灶便不多嘴了，但灶坑里的炉火是多嘴的，它们用金黄色的小舌头贪婪地乌黑的锅底，把锅里的水吵得嚥直叫。

蛇寡妇就把头绳放在水缸盖上，使那口水缸看上去就像是陪嫁，喜气洋洋的。

锅里的水被火焰煎熬得吱吱直响，好像锅灶是炎夏，而锅里闷着一群知了，它们在不停地叫嚷：“热死了，热死了”。

家人都喜欢用天云洗过澡的水来擦拭宫灯，好像天云与鲜艳和光明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似的。

我洗过澡的水，都能用来养牡丹花！

“你们看看呀？盆沿儿那一圈油泥，跟蛇寡妇的大黑眼圈一样明显，还说干净呢！”天云梗着脖子一脸不屑地说。 蛇寡妇姓程，只因她喜欢跟镇子里的男人眉来眼去的，女人背地说她是毒蛇变的，久而久之就把她叫成了蛇寡妇。蛇寡妇没有子嗣，自在得很，每日都起得很迟，圈总是青着，让不明白她把觉都睡到哪里了。她走路时习惯用手着腰。她喜欢镇子里的小女孩，女孩们常到蛇寡妇家翻腾她的箱底，把她年轻时用过的一些头饰都用甜言蜜语泡走了。

天云左右摇晃着脑袋，那发丝就像鸽子的翅膀一样起伏着

这时天云忽然从她的房间冲了出来，她只穿件蓝花背心，露出两条浑圆的胳膊，披散着头发，像个小海妖。她眼睛亮亮地说：“我先洗！”

天灶说完抬头望了一下天，觉得那迤逦的银河“刷”地亮了一层，仿佛是清冽的河水要倾盆而下，为他除去积郁在心头的怨念。奶奶的屋子传来了哭声，那苍老的哭声就像山洞的滴水声一样滞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