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门
凯旋门内容简介
雷马克是20世纪德国著名作家,本书是他的代表作之一。外科医生拉维克因隐藏一名犹太作家而被盖世太保逮捕,受尽折磨;后逃出集中营,流亡法国,过着朝不保夕、随时会被驱逐出境的不安定的生活。一天晚上他在塞纳河畔邂逅一位流离失所的女演员琼,两人因境遇相同而彼此相爱。不久拉维克在巴黎街头偶然遇到几年前刑讯他并折磨死他妻子的纳粹头目哈克,为报仇雪恨,他忍痛离开情人琼,想方设法追踪哈克,终于在一个夜晚将仇人诱骗到一个森林里,然后把他杀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拉维克和别的流亡者一起被法国警察逮捕,囚车载着他们穿过凯旋门,向捉摸不定的远方驶去。
热门摘录
他们走到了星星广场。这片广场在细雨迷蒙的灰暗中,显得硕大无朋,一望无际,出现在他们前面。这会儿,雾更浓了,再也看不清楚从广场上分岔开去的街道;所能看见的,只有那宽阔的广场,疏疏落落地亮着街灯的微光,矗立着隐没在浓雾中的雄伟的石拱门,好像它支撑着优郁的天空,庇护着下面无名英雄墓上的寂寞而惨淡的火焰,在这黑夜和孤寂中,这座无名英雄墓看去仿佛是人类最后的墓穴。
一间小小的手术室,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它看去像是一个很讲卫生的屠宰房。四周放着几只上面漂有血渍棉花的水桶,地上到处是绷带和棉塞,而红色乃是对一切白色的响亮而又庄严的抗议。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雨也停了。公共厕所宛如一座座矮小的装甲炮塔,矗立在街角。看门人已经不见,黑夜已被抹去,白昼业已来临,匆匆赶路的人群挤塞在地下铁道的入口处——这些入口处像是一个个洞穴,人们仿佛供奉邪神的牺牲品那样一头栽了进去。
忘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字眼儿,他想。充满着恐惧、安慰和幽灵鬼怪!要是不能忘记,谁还生活得下去?然而,又有谁能够忘记得一干二净呢?记忆的灰烬,碾碎了一个人的心。人只有在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时候,他才是自由的。
天空阴云密布,探照灯的光把旗子的暗影投射在浮云上,黯淡、模糊而支离破碎。它看去像是一面破烂的旗帜,逐渐融化到正在慢慢地黑下来的天空中去。
在这所房子里,什么地方传出冲水的声音。暖气管在嘎嘎作响,雨用柔嫩的手指在叩着窗户。
孤独——这是人生的永恒的叠句。比起其他任何事情来,不见得更好也不见得更坏。关于它,人们谈论得太多了。一个人常常会孤独,然而也永不会孤独的。突然间,一把小提琴一一在朦胧中的什么地方——的乐声在布达佩斯的山上的花园里围绕。树的浓郁的香味。风。梦,好像年轻的猫头鹰,蹲在人的肩膀上,它们的眼睛在黝黯中显得格外明亮。一个永远不会成为黑夜的夜。一个所有女人都显得美丽的时辰。夜的褐色的大翅膀。
一株古老而硕大的栗树,张开它苍老的手臂,伸向湿漉漉的天空。
我必须摆脱这一份疲倦的感觉。还有一种仿佛给缚在蜘蛛网里的情绪。那维也纳,”她苦笑着说。“梦的城市哪——” 屋子中央,有一大束红菖蒲供在一张桌子上。在灰暗的、分散的光芒中,它们突然具有一种污血似的微暗的颜色,可是走近一看,他才发现那是十分新鲜的。原来这不过是外面的光线把它照得这样惨淡。他对着这一大束红花,瞅了半晌。
这是一个奇怪的景象:两排哲学思想截然相反的人像,在这个灯光惨淡的走廊里,彼此默默地互相注视着,而夹在他们中间的是,那位有才能、有经验、有她民族的讽刺机智的法国房东太太。
他伫立在街头,就像一个再次逃亡出来的人。几小时的尊严,以后又不得不对一个信任自己的人撒谎了。突然间,这个夜晚仿佛暖洋洋、亮闪闪的。这人生的难以治愈的麻风病,又一次给那送给他的鸽子般飞逝的几个小时,好心好意地遮盖起来了。而这几个小时,原也是个谎——什么也不会送给他——不过是一种延期罢了;可是什么东西不是一种延期呢?一切不都是延期吗,好心好意的延期,一面遮盖着那扇遥远的、黯黑的、无情的大门的鲜艳的旗帜?
这张冷静而机智的脸,没有任何企求,只是存在着,期待着——这是一张空空荡荡的脸,他想;这是任何表情的风都可以使它改变的脸。你可以往那里面投入任何幻梦。仿佛一间漂漂亮亮、空空荡荡的屋子,等着去铺上地毯和挂上图片。它具有一切的可能性——它可以变成一座王宫,也可以变成一家妓院。全看谁去装点这屋子。那些已经完成并贴着标签的屋子,跟这个比较起来,便显得多么地有限了——
你也许会变成一个天使长,变成一个傻瓜,或者一个罪犯——谁都看不出来。可是一颗钮扣掉落了——倒是人人都会看到的。
白日冷酷无情地把昨天撕成碎片,正像豺狼撕开羚羊的皮。夜的森林,在黑暗中奇迹般地成长,现在又变得无穷无尽地遥远,只成了时间荒原中一座海市蜃楼罢了……
爱情嘛,他想。那也是爱。古老的奇迹。它不仅往现实的灰暗天空里投射出一道梦幻的彩虹——而且也在一堆粪秽上,洒下罗曼蒂克的光芒——一个奇迹,可也是一个狂暴的嘲讽。
他用两条手臂把她搂住了一会儿,感觉到她偎倚在身边的亲切。正像一阵温暖的风,当她坐在那儿随心所欲地说着话,被她的感情和她本人弄得六神无主的时候,把这一天的外壳消融了,把他内心中那种古怪的防御性的冷漠也都溶化了。
她站在黑黝黝的房门口。窗外那银白色的光芒,从她背后照着她的肩膀和头。她显得模模糊糊,又兴奋,又神秘。她的大衣已经滑了下来;落在她的脚边,宛如一堆黑色的泡沫。她靠在门框上,一只手臂给划上一长条从走廊里照进来的光芒。
她做任何一件事情,总是全神贯注地投身进去。这使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这里头不仅包含着魅力,而且也包含着危险。像这样的女人,当她喝酒的时候,就会一心一意地喝酒;恋爱的时候,就会一心一意地恋爱;绝望的时候,就会彻头彻尾的绝望;而遗忘的时候,也会彻头彻尾的遗忘。
殷红的残阳,挂在屋顶上。灯光广告浸渍在里边,仿佛没有血色的幽灵。
她怎么使用这个字眼儿的,拉维克想。一点也不加考虑,好像使用一个空碗似的。她把一样东西盛放在里边,就把它称作是爱。而这里边,不知早已盛放过多少东西了!出于孤独的害怕——出于另一个自我的刺激——由于一个人自信心的推动——由于ー个人幻想的闪现——然而有谁真正知道它呢?我说的白头偕老,难道不是最最愚蠢的想法?像她这样的出于自然,反倒是更加正确的呢?坐在这儿,我为什么在两次大战之间,一个冬天的夜里,像个教师那样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我为什么不是毫无顾虑地投身进去,却尽在这儿抵制抗拒呢?
当我一想起咱们两口儿,我的脑袋就像是白银制的,有时候又像是一把手提琴。大街小巷都充塞着我们,仿佛我们就是音乐一般,不时有人冲进来,谈着话,图片像是电影那样闪烁发光,可是音乐却始终留在那儿。音乐总是会留存着的。
我们胜利地逃避了感情,那感情仿佛窗外的浓云。
银灰色的薄暮,笼罩在屋子上。光秃的树木,从沥青马路上直矗起来,仿佛死人的黑手。
从前有一个时候,一个浪潮爱上了一块海里的磐石,譬如说是卡普里湾吧。浪潮在磐石的周围,用浪花拍溅着它,对着它一浪一浪汹涌澎湃。她日日夜夜地吻它,用她的白手臂抱它。叹息着,啜泣着,哀恳着它的爱。她爱着它,在它周围猛攻,就那么渐渐地把它蚀空了,于是有一天它屈服了,完全给蚀空啦,沉落在她的手臂里。 于是它突然不再成为一块被戏弄、被恋爱、被梦寐求之的磐石。它只成了一块沉溺在她怀里的海底下的乱石。于是那浪潮觉得失望了,被欺骗了,又去追求别的磐石了。
恋爱不是一个常常可以照见影子的池塘,恋爱有涨落的潮水。有沉船,有沉陆,有章鱼,有风浪,有金箱,有珠宝。可是珠宝是藏在深处的。
一个人总有一张可以躲藏的帷幕——上司还有他的上司——命令,指示,责任,吩咐——最后还有那个三头六臂的妖魔,风纪,需要,不变的现实,任务,或者其他各种不管叫做什么的东西——往往总有一张帷幕,最简单的人道的律法反给隐匿在后面。
他那焦黄的牙齿,跟他雪白的山羊胡子,恰好形成一个绝妙的对照。仿佛什么人在雪上撒了尿似的。
暮色冷酷地窥探着房间。
铁路的轨道,在傍晚的残阳中照耀得殷红——仿佛被一辆滴着鲜血的火车滚过似的。
一轮皑白的月亮,挂在一个不熟悉的世界上空的十字架上,一缕洁白的光芒,照在那个黝黑的十字架背后,仿佛基督的灵光。一种惨白的光芒,分布在铅似的天空上,无声地呐喊着。 他眺望着圆月,它用借来的光芒,吮吸着世界上的一切色彩。 圆月爬上了窗口。这时候已经不像是基督的灵光——仿佛一个胖胖的登徒子在窥探着姑娘的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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