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撞车

起先，那条狗在我身后十来米远的距离，然后，它渐渐地走近。到了加里拉花园的铁栅栏那儿，我们便并排行走。我不知道在哪儿曾读到过——也许是《天体奇观》里某一页下面的注释——我们可能在夜里的某些时候不知不觉地进入一个并行的世界：一套没有熄灯的空房间，甚至一条死胡同一般的小街。我们在那里发现那些很久以来早已不知去向的东西：一件吉祥物，一封信，一把雨伞，一把钥匙，以及随着生命的流逝而丢失的猫、狗或马匹。我想，这条狗就是居而泽讷博士街上的那条。

昨天夜里的意外事故并不是偶然事件。它标志着某种断裂。这次撞击另有益处，而且，它发生得很及时，使我重新开始生活。 P11 那天夜里的撞车事故发生得真是时候。我需要某种冲击，使我从消沉、麻木的状态中惊醒。我再也不能继续在浓雾中行进……而这一切是在我步入成年的几个月前来临的。多么离奇的巧合。我刚好得到了拯救。这起事故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具有决定性的事件之一。它使一切恢复了秩序。 P93

我曾经读到，偶然性只造成为数有限的相遇。同样的处境，同样的面庞又出现了，就像万花筒里的彩色玻璃片，运用镜子的反射作用，给人以错觉，组合是可以变化的，直至无穷。但是，组合是非常有限的。

在努力回顾那些对我来说没有结果的事，那些处于悬而未决中的东西的同时，我正寻找借口，寻找遁词。因为，我到了人生渐渐自我封闭的年龄。

在我即将步入成年那些遥远的日子里，一天深夜，我穿过方尖碑广场，向协和广场走去，这是，一辆轿车突然从黑暗中冒了出来。

我记得，在这一时期，还有其他一些像他那样的骷髅头，某些精神导师，某些思想领路人和一些哲学派别，那些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在这些学派里寻找一种政治学说，一种严格的信条，一位使人全心全意效忠于他的最高统领。我再也不清楚，我为什么能够逃脱这些危险。我同别人一样脆弱。没有什么能使我真正区别于聚集在博维埃尔周围的这些神经兮兮的听众。我也一样，我需要事物的确实性。究竟是什么样的奇迹，我才没有中圈套呢？我把这归功于我的怠惰和缺乏远见。或许也因为某种平庸，使我拘泥于事物的具体细节。

……直到那时，我都是过一天是一天。我好比是在一条薄冰覆盖，简直可以说没有能见度的公路上驾驶的汽车司机。必须避免往后看。也许，我驶上一座过于狭窄的桥。不可能向后转。只要往后视镜看一眼， 就会头晕得要命。

过了几十年之后，我依然觉得，印象最深的是我们面对面坐着的这个地方十分阴暗。我们坐在黑暗中就好像在眼科医生的诊室里，医生在您眼睛前渐渐地就上不同强度的镜片，使得您最终能够辨认在那一头的发光板上的字母。

我肯定是她。我们将再一次在两堂钢琴课之间的空隙时间见面，学生们会练习弹奏胡梅尔的包列罗舞曲，直到课程结束。正如博维埃尔博士喜欢重复说的那样，生活是永无休止的轮回。电话线路上有噪音，很像树叶丛中沙沙的风声。我紧紧握住耳机等待着，以免稍一动弹，就可能把这根历经岁月，绷得紧紧的线拉断。

……巴黎是一个大城市，但是，我相信我们能够在那儿多次遇见同一个人，而且常常在那些似乎最难以做到这一点的场所，如地铁、大街……一次，两次，三次，好像命运——或偶然性——坚持这样，非要诱发一次相遇，把你的生活引向新的方向，然而，你却常常并不响应这一召唤。你不理会这个将永远成为陌生的面孔，你为此而感到宽慰，但也感到后悔。

……男人们会带着他们的秘密离开人世。

巴黎是一个大城市，但是，我相信我们能够在那儿多次遇见同一个人，而且常常在那些似乎最难以做到这一点的场所，如地铁，大街......一次，两次，三次，好像命运——或偶然性——坚持这样，非要诱发一次相遇，把你的生活引向新的方向，然而你却常常并不响应这一召唤。你不理会这个将永远成为陌生的面孔，你为此而感到宽慰，但也感到后悔。

一刹那间突然发现的那么多其他的话语，那么多的面孔，将在你的记忆里，犹如远方闪烁的星星那样熠熠发亮，它们随着你的离去而消失之前，并没有透露出它们的秘密；一想到这句话也会这样始终是一个谜，我便感到空落落的。

再说，正是星期日的夜晚，星期日的夜晚总是留下一些奇特的回忆，以及您生活中一些毫无价值的小插曲。必须回到学校或营房。您在一个再也想不起名字的火车站站台上等候。再晚些，您在宿舍的小长明灯蓝色的灯光下，睡得很不踏实。

我静静地、默默地混迹于人群中。我一直坐在最冷落地桌子旁。然后我等待着。我是属于那种黄昏时分在池塘边停住脚步的人，是在观看死水所有的动静前，让自己的眼睛适应昏暗光线的人。

你不理会这个将永远成为陌生的面孔，你为此而感到宽慰，但也感到后悔。

遗忘，最终把我们生命中的主要方面，有时，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中间画面都侵蚀掉了。在这部老电影里，胶片的发霉部分造成时间的骤变。使我们感到两件相隔几个月出现的事情，是在同一天发生的，甚至是同时发生的。看到这些残缺不全的画面在我们极其混乱的记忆中交相叠印，或者，这些画面在黑洞中央，时而缓缓地相继出现，时而又断断续续，怎么样排出一个最简单的顺序呢？

我甚至按照大概的日子，开始列出了张所有这些错过的面孔、地点和这些被放弃的计划的清单：我曾经打算在医学院注册，但是，又不了了之。在努力回顾那些对我来说没有结果的事，那些处于悬而未决中的东西的同时，我在寻找借口，寻找遁词。因为，我到了人生渐渐自我封闭的年龄。

芳香淡水鱼段汤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