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
鼠疫内容简介
本书收录了法国现代著名存在主义文学家加缪的两部作品:《鼠疫》与《局外人》。这两部作品同是加缪最重要的代表作,均被列为现代世界文学名著。《局外人》写的是人在荒缪的世界中孤立无援,身不由已;《鼠疫》写的是面临同样的荒唐的生存时,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而是在艰苦搏斗中感受着人生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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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中大部分对银行、出口、柑桔,还有酒类生意等方面有精辟而专门的见解,他们在诉讼或保险问题上拥有毋庸置疑的知识,更不必说他们的过得硬的文凭和显而易见的乐于助人的态度。在所有这些人身上最突出的一点也就是乐于助人。但在鼠疫问题上,他们的知识几乎等于零。
不!他整天给人的不是援救,而是提供情况。当然,于那种事不能叫做是真正的职业。但是,在这群惶惶不可终日和面临瘟疫浩劫的人们中间,究竟谁还有这闲心思从事真正的职业呢?疲劳还真有点好处。如果里厄头脑清醒一点的话,这种到处都在散发出来的死人气息一定会使他触景生情,无限感慨。但是,每天忙得只有四小时睡眠的人是不会多愁善感的。对待事物就是公事公办,就是说要按照公正的原则,一种丑恶的嘲弄人的公正原则办事。
每天忙得只有四小时睡眠的人是不会多愁善感的。
这个没有爱情的世界真好比死人的世界,总有一天人们会厌倦监狱、工作和勇气,去找回可人的面庞和柔情似水的心曲。
要了解一个城市,较简便的方式是探索那里的人们如何工作、如何恋爱、如何死亡。
“在某种意义上,大夫,仅仅在某种意义上是这样。我们从没有见过类似的事,如此而已。但我觉得这事很有趣儿,确实很有趣儿。” 塔鲁伸手把头发往后掠了掠,又看了看已经一动不动的老鼠,接着对里厄笑笑,说: “不过,大夫,说来说去,这只是门房的事。”
老米歇尔两眼发光,呼吸像吹哨一般嘘嘘作响。原来他感觉不大舒服,想出来散散步。但他的颈部、腋下和腹股沟疼得钻心,他被迫转身走回来,而且要帕纳鲁神甫扶扶他。 “有几个肿块,”他说,“没准儿是我干活时用力过猛了。”
可以说,门房的死标志着一个令人困惑的迹象丛生的时期已经结束,另一个更为艰难的时期业已开始,在这之后一个时期,起初的惊异正在逐渐变成恐慌。
报纸在老鼠事件里喋喋不休,对死人的事却只字不提。原因是老鼠死在大街上,而人却死在他们自己的房间里。报纸只管街上的事。不过省政府和市政府已在开始考虑问题了。但只要每个大夫掌握的病例不超过三两个,便没有人想到要行动。其实,如果有谁想到把那些数字加一加就好了,因为加起来的数字是触目惊心的。仅仅几天工夫,致死病例已在成倍增加,而在那些关心此怪病的人眼里,很明显,那是真正的瘟疫。
“老百姓着急是真的,”里沙尔承认说,“但街谈巷议总把什么都加以夸大。省长告诉我:‘你们如愿意就赶紧办,但别声张。’再说,他坚信这是一场虚惊。” 他很清楚,那就是鼠疫,但,当然,要公开承认是鼠疫,就必定要采取毫不留情的措施。他明明知道,实际上,正是这点让他的同行们退缩,因此,为了让他们安心,他心甘情愿接受不是鼠疫的说法。
在此之前,病人还能与他配合默契,并无条件地信任他。可是最近他第一次意识到病人有话不愿说,神色显出几分惊诧,几分不信任,对自己的病痛也讳莫如深。
从那一刻起,可以说鼠疫已成了我们大家的事。在此之前,尽管那一桩桩怪事使众人惊异和担忧,我们同胞中的每一位都还在各自的岗位上继续从事力所能及的工作,而且这种情况无疑会延续下去。然而,城市一关闭,大家才发现,包括笔者在内,谁和谁都一样,都得设法对付新情况。就这样,原本属于个人的感情,比如,和心爱之人的离情别绪,从最初几周开始,都突然变成了整城居民的共同感情。
是的,那时刻不离我们心田的空虚,那确确切切的激情,那希望时间倒流或相反,希望时间加快飞逝的非理性的愿望,那刺心的记忆之箭,正是这种流放感。
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说疫病不会延续半年以上,或一年,或更长的时间。 这时,他们的勇气、意志和坚韧性顷刻崩塌,来得那么突然,使他们感到再也不能自拔了。因此,他们强迫自己永远别再考虑解脱的日期,别再将眼光转向未来,而且应当时刻“低着头”过日子。
由于他们是在旅行中意外被鼠疫阻拦在城里,既与亲人关山阻隔,不能相聚,又远离自己的故土,因此他们的别愁离恨更是与日俱增。同一般意义的流放相比,他们的流放感最为深切。因为,如果说时间引起的焦虑于他们,于众人都一样,他们却还受困于空间,而且时刻碰撞到隔断他们避难的鼠疫灾区与他们遥远家乡的堵堵高墙。
在这个月月底前,本市教会当局决定以他们自己特有的方式与鼠疫作斗争,即组织一周的集体祈祷
塔鲁的笔记里也记载了帕纳鲁神甫布道的事,不过加上了下面这段评语:“这种热情给人好感,我理解。大灾初期和结束时谁都会夸夸其谈一番。灾情开始,人的习惯还没有丧失,灾害结束时,习惯又失而复得了。只是在灾难当中人们才与现实相适应,即是说才会沉默下来。等等看吧。”
人们一开始便接受了与外界隔绝的现状,正如他们接受任随什么暂时性的麻烦一样,因为那只会干扰他们的某些习惯。然而,他们突然意识到那是一种在阴霾重重的天空下忍受暑热煎熬的非法监禁,这时,他们才模糊感到这种隐居徒刑威胁着他们的整个生活。夜幕降临时,凉爽使他们恢复活力,但精力有时会刺激他们干出不顾一切后果的事来。
我们有些同胞在炎热和鼠疫的夹攻之下已失去了理智,他们放任自己诉诸暴力,而且企图蒙混过关,逃出城去。
轻浮的人向他推销住房券或提供经济餐宿公寓的地址;一板一眼的人要他填写卡片,然后归类存档;忙忙碌碌而又毫无办法的人则朝天伸开双臂;嫌麻烦的人干脆转过脸去;最多的还是墨守成规的人,他们让朗贝尔去找别的办事机构或要他另走门路。
有些出于防疫原因而燃烧或关闭的房屋被抢劫了。实话实说,很难设想这些行为都是预先策划的。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某个突发的偶然事件促使一些原先一直很正派的人干出应当受到申斥的勾当,并且立即被人加以效法。这样一来,有些狂怒的人便在某个痛苦得发呆的房屋主人眼皮底下冲进他正在燃烧的房屋。见屋主人无动于衷的神情,许多看热闹的人也亦步亦趋,跟了进去。
惟一使人印象深刻的措施是实行宵禁。从夜里十一点开始,全市一片漆黑,变成了一座石头城。
我们那些葬礼的特点乃是快速!所有的礼节都简化了,而且,就一般而言,殡仪馆那一套全都取消了。
里厄是在注意到朋友们和他自己身上正在滋长一种奇怪的冷漠态度时才发现这一点的。比如,先前一直极为关心涉及鼠疫的所有消息的人们对此再也不闻不问了。 至于别的人,他们日日夜夜沉浸在自己的工作里,所以既不看报,也不听广播。如果有人向他们宣布防疫结果,他们装出感兴趣的样子,但实际上却心不在焉,冷漠对待,其冷漠和心不在焉的程度令人想起那些参加大战役的士兵,他们在修筑工事时累得筋疲力尽,只顾得着别在每日的本职工作里有所懈怠,再也无力去盼望什么决战、什么停战日了。
所有持续进行抗疫斗争的人都逐渐心力交瘁了,然而,这种心力交瘁最危险的后果还不在于他们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以及别人的喜怒哀乐无动于衷,而在于他们听任自己漫不经心、疏忽大意。原来,他们已表现出这样的倾向:凡是他们认为并非绝对必要的行动,以及他们自以为力所不及的事,他们都退避三舍。
神甫第二次布道是在一个大风天。说实话,这次前来听讲的人比第一次的听众人数少,原因是这类场面对同胞们来说已不再具有新鲜事物的魅力了。在这座正在经历困境的城市,“新鲜事物”这个词本身已失去了意义。此外,大多数人,他们即使还没有完全放弃履行宗教义务,或者说,他们即使还没有在履行宗教义务的同时又过着极不道德的私生活,他们也已用毫无理性可言的迷信来代替宗教活动了。他们宁可佩戴护身徽章或圣洛克护身符,也不去教堂做弥撒。
“问题不在那里,”朗贝尔说,“我原来一直认为我在这个城市是外地人,我同你们一起无事可干。但既然我看见了我所见到的一切,我才明白,无论我愿意与否,我都是这里的人了。这里的麻烦与我们大家都有关系。”
。帕纳鲁神甫甚至不愿利用俯拾即是的套话来越过围墙。他可以毫不费劲地说,天国永恒的欢乐正等待着孩子,在那里他的痛苦可以得到补偿。但实际上,神甫对此也一无所知。其实谁又能肯定说,永恒的欢乐可以补偿人间一时的痛苦?能如此肯定的人一定不是基督徒,因为基督本身就经历过四肢和灵魂的痛苦。
种种迹象显示,虽然没有人公开表明希望重睹健康时代,但人人都在悄悄等待,迹象之一:从那一刻起,同胞们虽然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其实都很乐意谈论鼠疫结束之后如何重新安排生活的问题。
塔鲁一动不动,还在战斗。整个夜晚,在病魔的多次冲击面前,他没有一次显得焦躁不安,他只以自己健全的体魄和沉默背水一战。他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以他特有的方式告诉里厄他们,他再也不可能分心。里厄只能从朋友的眼睛里了解战斗的各个阶段,那双眼睛时而睁开,时而闭上;眼皮时而紧贴眼球,时而相反,舒张放松;目光时而盯住某物,时而回到大夫和他母亲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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