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史学

当一个著作家着手翻阅那些书厚字密的过去记载，预备写出一份纲要，为那些无暇阅读原始资料的人们阅读，那时候他们立刻要问自己，究竟应该选择哪一种材料去引起读者注意。他一定觉得过去人们所遗留下来的史料，是非常杂乱的。

有觉悟的历史学家都慢慢地开始明白：他不能希望成为一个很好的说故事者，理由很简单，倘若只是把他有充分理由才相信的真实事物来编写历史，那么，他编出来的故事往往都是残缺不全，模糊不清的小说和戏曲这类东西，人们可以很随便地去构思或安排情节来满足艺术上的需求。假使历史学家只是局限于史料上所叙述的确切可靠的事件，那么他的著作往往就会缺少生动活泼、真正可信的情节，因而就不能编成一个动听的故事。

历史学家逐渐明白：他的事业同文学家的事业是不同的，而他的地位却很近科学家。他能运用的只是他的科学的想像力。科学的想像力同文学的想像力很不相同。他把过去的事实记载下来，并不是因为这些东西具有戏剧性趣味，而是因为它们可以说明当时使它们产生的一般的和主要的状况。关于这一点，历史只能学习其他自然科学所树立的榜样，例如动物学所研究的，不是罕见的和可怕的动物，也不是研究可以启发人类的动物，而是普通的原理。

历史这样东西始终是一种异常不确切，支离破碎的知识。这主要是因为历史所研究的是人，人的迂回曲折的道路，人的经常变迁的欲望；所以现在要想把历史纳入一定的法则的范围，好像是没有希望的。历史的知识必须永远建立在分散各处异常不稳的材料上面，因而历史的真实性我们往往没有法子去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