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钟声

由于她的掌心贴在他的掌心上，由于手指扣在一起，由于她的手腕和他的手腕交在一起，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她的手、手指和手腕传到了他的手、手指和手腕上，这种感觉就象海上飘来的第一阵徽微吹皱那平静如镜的海面的轻风那么清新，又象羽毛擦过唇边,或者风息全无时飙下一片落叶那么轻柔,只能由他们俩手指的接触才能感觉到，然而这种感觉又由于他们俩相扣的手指、紧贴在一起的掌心和手旌而变得那么强烈，那么紧张,那么迫切，那么痛楚，那么有力，仿佛有一股电流贯串了他那条手臂，使他全身充满了若有所求的剧烈欲望。

他的自我说：不，你没权忘掉任何事物。对这中间的任何事物你都无权闭眼不看、抛到脑后、加以冲淡或者篡改。

死没什么了不起，他心中没有死的图景，也没有对死的惧怕。但是活在这世上，就像山坡上一片麦浪在风中荡漾。活在世上，就像一只苍鹰在空中飞翔。活在世上，就像打麦时麦粒和禾末屑飞扬中喝一陶罐水。活在世上，就像两腿夹着一匹马，一条腿下夹着一支卡宾枪，经过一个山岗，一个河谷，一条两岸长着树木的小溪，奔向河谷的另一头以及远方的山岗。 想得起的只是，在我们临死的时刻。阿门。在我们临死的时刻。阿门。在这时刻。在这时刻。阿门。其他人都在射击。现在，在我们临死的时刻。阿门

我爸给我留了一份遗产， 那就是月亮和太阳， 尽管我走遍了天涯， 它还是永远花不完。

贝仑多中尉注视着那道马蹄印，策马而来，瘦削的脸严肃而庄重。他左臂弯里的手提机枪横搁在马鞍上。罗伯特乔丹伏在树后面，小心谨慎地控制着自己，免得双手发抖。他等待着这军官来到松林边第一排树木和绿茵茵的山坡接界的地方，那里照燿着阳光。他感党到自己的心脏抵在树林里的松针地上怦怦地跳着。

还有一点：爱情决非儿戏。问题仅仅在于大多数人命运欠佳，得不到爱情

“怎么可能，”罗伯特.乔丹说。“那是德国最好的轻型轰炸机。人家不是派这种飞机来对付吉卜赛人的。”

“如果我喝腻了咖啡，没必要让人开枪打死我，我既不受伤，也不生病，戒了烟，只有一双袜子，自己晾睡袋。如果这样，那怎么办，兔子？”他拍拍她的背。“那又怎么办？”

“有安全，”巴勃罗说，“在危险中知道见机行事就有安全。正如斗牛士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冒不必要的危险，就有安全。”

“不过人们常说女人让人心动，可是我还没找到让我动心的女人。”

然而他不想死，多想活在人间。他愿意放弃英雄或烈士的结局。他不想打一场德摩比利式的保卫战，也不想当桥头阻击敌人的罗马壮士霍拉修斯，更不想成为那个用手指堵堤坝窟窿的荷兰孩子。不。他想和玛丽亚一起生活。说得简单点，就是这样。他想和她共度悠长的岁月。

在暴风雪中你走近野兽的时候，它们并不感到害怕。它们在旷野里乱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在暴风雪中，你骑马碰到一头麋鹿，它会把你的马误认为另一头麋鹿，一路小跑着向你跑来。在暴风雪中，你总有种感觉，似乎一时什么仇敌都没有了。在暴风雪中，风可能大极了，但是天地一片洁白，白雪满天飞舞，一切都变了样。等风停下来，四下万籁俱寂。

你从玛丽亚那里得到的爱情，不管它只有今天一天和明天的部分时间，或者能持续一辈子的时间，都是人生所能遇到的最重要的事情。常有人说，爱情是不存在的，是因为他们得不到。可是我对你说，爱情真的存在，你得到了它，哪怕你明天就死，也是幸运的。

杀他，可以。骂他，可以。就是不能伤了他的心。

那你给我从床上滚下去。我对他说，一张床挤不下我、你和你的害怕。

领导人民的人同时又是人民真正的敌人，世界上哪个国家有过这种情况。

假如根本没有那种所谓的悠长岁月，没有余生，也没有以后，只有现在，那么现在就值得赞美，而我感到非常愉快

活在世上，就像山坡上一片麦浪在风中荡漾。 活在世上，就像一只苍鹰在天空中飞翔。 活在世上，就像打麦时在麦粒和秣屑飞扬中喝一陶罐水。 活在世上，就像两腿夹着一匹马儿，一条腿下夹着一支卡宾枪，经过一个山冈、一个河谷、一条两岸长着树木的小溪，奔向河谷的另一头以及远方的山冈。

“唱吧。唱吧。唱加泰罗尼亚歌。” “好吧。”吉普赛人说着，就哀伤地唱了： ”我的鼻子扁， 我的脸儿黑， 不过我还是人。” “好！”有人喊。“唱下去，吉普赛人！” 吉普赛人的歌声伤心而嘲弄地响起来。 “感谢上帝我是个黑人， 不是加泰罗尼亚人！”

谁都不是一座岛屿，自成一体；每个人都是欧洲大陆的一小块，那本土的一部分；如果一块你把被海浪冲掉，欧洲就小了一点，如果一座海岬，如果你朋友或你自己的状元被冲掉，也是如此；任何人的死亡使我有所缺陷，因为我与人类难解难分；所以千万不必去打听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你而鸣。——约翰·堂恩

所有的杰出人物，你仔细想想就知道，都是快快活活的。快快活活的情绪要好得多，而且这也是一种吉兆。仿佛你还活着的时候就得到了永生。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不过这种人剩下不多了。是呀，这种快快活活的人剩下不多了。剩下的这种人少得可怜。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独身自处；每个人都是欧洲大陆的一小块，整体的一部分；如果一块泥土被海浪冲走，欧洲就会失掉一块，如同一个海岬失去一角，如同你的朋友或你自己的庄园失掉一隅；任何人的死亡都会使我残缺，因为我是人类的一份子；因此不要去打听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你而鸣。

此刻他们躺着，之前蔽体的衣物已经全无踪影。原本粗糙的布料已全有光滑取代，肌肤光滑，乳房浑圆坚挺地贴在身上，修长的身体温暖中带着一丝凉意，外面凉里面暖，两人长久紧密地轻搂着，紧紧抱着，孤单空虚，但轮廓尤在，叫人兴奋，青春与爱并存，此刻一切都变得光滑温暖，同时伴随着空虚感，让人胸口作痛，抱的越紧越是寂寞。

他不喜欢这些无法无天的像孩子一样的人，他们肮脏、讨厌、不受管束，但是亲切、可爱、无知又愚蠢，可他们带着武器，总是危险的。他，安德烈斯只知道拥护共和国，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证件。他没少听这些人说话，他觉得他们说的事情听起来是很美好的，但他不喜欢。他想，人拉了屎尿不掩埋，这不是自由，没有比猫更自由的动物了，可猫都把自己拉的屎埋起来。猫是最好的无政府主义者。除非他们向猫学习埋屎埋尿，否则我可不会尊敬他们。

「闭嘴，」巴勃罗的老婆对他说，突然想起了下午在手掌上看到的预兆，猛的冒出一股无名怒火。「闭嘴，胆小鬼。闭嘴，不详鸟。闭嘴，杀人凶手。」 … 巴勃罗的老婆感觉到自己的愤怒变成了忧伤，变成了所有的希望和前途都受到了挫折的感觉。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有过这种感觉，她一生中一直知道是什么事使她产生这种感觉的。现在这种感觉突然产生了，她把它置之脑后，免得影响自己，免得既影响自己，也影响共和国，于是她说，「我们现在来吃吧。把锅里的菜盛在碗里，玛丽亚。」

比拉尔望望罗伯特·乔丹，摇摇头。接着她弯身望着那只大铁锅，还在摇着头。 他们这种人呀，她想。这种西班牙人呀，说什么「他个子那么矮小，就不该试着去当斗牛士」。我听见了，无话可说。我没有因此大发脾气，刚才跟他们解释过了，现在无话可说。不知底细，事情就显得那么简单。不知底细，有人会说，「他这个斗牛士没什么了不起。」不知底细，另一个会说，「他得了肺病。」等我这知情人讲明之后，又有一个说，「他个子那么矮小，就不该试着去当斗牛士。」

你认为哪种人在面对这种处境时更能泰然处之？是那些虔诚的宗教徒呢，还是那些能在危难之中视死如归的人？宗教固然能给人以很大的安慰，但是我们知道，这种事情实在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唯有缺失信念才是要不得的。死亡也只有在久拖不死而又折磨得使你丧失人格的情况下才是最糟糕的。

可是，你心里有一种感情，使男人爱上你的时候不辨美丑了。有了这种感情，你就让他迷糊，也让你自己迷糊了。然后有一天不知为什么，他看出了你本来的丑相，不再迷糊啦，于是你跟他一样，也看出了你自己的丑相，你就失去了你的男人和你自己的感情，你明白吗，漂亮的姑娘？

一个人心里有恐惧，看到了不好的事情就会联想到自己的末日到了，就把这种想像当预感

无论谁殒灭， 我都受折损， 因为人人皆我，我皆人人； 所以，不要去打听那钟声为谁而鸣； 钟声超度的恰是你的亡灵。 ——约翰・邓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