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命运的人生

然而，我在他们身上看到的也同样是那种努力，也同样是那种良好的意愿：他们也一心想做个好囚犯。不用说，这是我们的利益所在，这是环境的要求，在这里这是“生活”使然。比如说，如果队伍排列得整齐划一，人数也对得上号的话，点名的时间就能短一点——至少在最初的时候。又比如说，如果我们干活干得卖力的话，我们就能够避免挨打——至少在大多数情况下。

还是在国内时，我就曾读到过，假以时日，再加上一定的努力，即使是囚徒生活，人也是能够适应的。我不怀疑，这也是有可能的，譬如在国内，在一个规范的、正常的、那种平民式的监狱里（或者用别的什么词来形容它）。只是在一个集中营里要做到这一点，根据我的体验，还真是没有什么可能性。我可以斗胆断言，至少我身上并不乏努力，也不乏良好的意愿，问题是他们压根儿就不给人以充分的时间。

没有什么荒谬是我们不能够自然地生活于其中的。我已经知道，幸福如同某种绕不开的陷阱似的正在我的人生道路上窥伺着我，因为即使是在那里，在那些烟囱旁边，在痛苦的间隙中，也有过某种与幸福相似的东西。 所有的人都只过问我的不幸及那些“恐怖的事情”，然而对于我来说，也许只有这种体验才是最难以忘怀的。是的，下次，如果人家再问我的话，我应当给他们讲讲这一点，即集中营里的幸福。

那不是我的命运，但由我从头至尾地把它经历了一遍——我无论如何也搞不懂，他们怎么就不明白：现在我已经得拿它作开端，得把它接合到某处、什么地方去了，我现在终归已经不能够满足于说，那是个错误，是个事故，是个失足，甚或说它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开始新的生活，我们只能够继续把旧的生活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