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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心里一阵感触,如果已经认识得很清楚,就自然有语言能形容它,或间接地暗示它;如果认识并不清楚,就没有理由断定它是“诗意”,犹如夜里看见一团阴影,没有理由断定它是鬼怪一样。水到自然渠成,意到自然笔随。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之类名句,有情感思想和语言的裂痕么?它们像是模糊隐约的情感思想变成明显固定的语言么?
P109 图画叙述动作时,必化动为静,以一静面表现动作的过程;诗描写静物时,亦必化静为动,以时间上的承续暗示空间中的绵延。 P130 音律的技巧就在选择富于暗示性或象征性的调质。比如形容马跑时宜多用铿锵疾促的字音;形容水流,宜多用圆滑轻快的字音。表示哀感时宜多用阴暗低沉的字音,表示乐感时宜多用响亮清脆的字音。韩愈《听颖师弹琴》 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
同是诙谐,或为诗的胜境,或为诗的瑕疵,分别全在它是否出于至性深情。理胜于情者往往流于纯粹的讥刺(s)。讥刺诗固自成一格,但是很难达到诗的胜境。像英国蒲柏(Po)和法国伏尔泰( Voltaire)之类聪明人不能成为大诗人,就是因为这个道理。
在我们看,这种搜罗古佚的办法永远不会寻出诗的起源。它含有两个根本错误的观念: 一、它假定在历史记载上最古的时就是诗的起源。 二、它假定在最古的诗之外寻不出诗的起源。 第一个假定错误,因为无论从考古学的证据或是从实际观察的证据看,诗歌的起源不但在散文之先,还远在有文字之先。 第二个假定错误,因为诗的原始与否视文化程度而定,不以时代先后为准。
诗歌、音乐、舞蹈原来是混合的。它们的共同命脉是节奏。在原始时代,诗歌可以没有意义,音乐可以没有“和谐”( harmony),舞蹈可以不问姿态,但是都必有节奏。后来三种艺术分化,每种均仍保存节奏,但于节奏之外,音乐尽量向“和谐”方面发展,舞蹈尽量向姿态方面发展,诗歌尽量向文字意义方面发展,于是彼此距离遂日渐其远了。
但是在原始社会之中,一首歌经个人作成之后,便传给社会,社会加以不断地修改、润色、增删,到后来便逐渐失去原有面目。我们可以说,民歌的作者首先是个人,其次是群众,个人草创,群众完成。民歌都“活在口头上”,常在流动之中。它的活着的日子就是它的被创造的日子,它的死亡的日子オ是它的完成的日子。所以群众的完成工作比个人草创工作还更重要。民歌究竟是属于民间的,所以我们把它认为群众的艺术,并不错误。
个人意识愈发达,社会愈分化,民众艺术也就愈趋衰落,民歌在野蛮社会中最发达,中国边疆诸民族以及澳、非两洲土著都是明证。在开化社会中歌谣的传播推广者大半是无知识的婴儿、村妇、农夫、樵子之流。人到成年后便逐渐忘去儿时的歌,种族到开化后也逐渐忘去原始时代的歌。所以有人说,文化是民歌的仇敌。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从历史与考古学的证据看,诗歌在各国都比散文起来较早。原始人类凡遇到值得留传的人物事迹或学问经验,都要用诗的形式记载下来。这中间有些只是应用文,取诗的形式为便于记忆,并非内容必须诗的形式,例如医方脉诀,以及儿童字课书之类。至于带有艺术性的文字,则诗的形式为表现节奏的必需条例,例如原始歌谣。
1所以王氏所谓有我之境实则都是无我之境。无我之境都是诗人在冷静中所回味出来的妙境( 所谓‘于静中得之’) , 没有经过移情作用”, 实则“超我之境”; 有我之境乃是经过移情作用着上我的色彩的“同物之境”。 2隔与不隔的分别就从情趣与意象的关系上面见出。情趣与意象恰相烫贴, 使人见到意象, 便感到情趣, 便是不隔。意境模糊凌乱或空洞, 情趣浅薄或粗疏, 不能使读者心中现出明了深刻的境界便是隔。
诗本来都要有几分诙谐,但是骨子里却要严肃深刻。它要有几分诙谐,因为一切艺术都和游戏有密切关系,都是在实际人生之外另辟一个意象世界来供观赏;它骨子里要严肃深刻,因为它须是至性深情的流露
中国向来只有诗话而无诗学,刘彦和的《文心雕龙》条理虽缜密,所谈的不限于诗。诗话大半是偶感随笔,信手拈来,片言中肯,简练亲切,是其所长;但是它的短处是零乱琐碎,不成系统,有时,偏重主观,有时过信传统,缺乏科学的精神和方法。 诗学在中国不甚发达的原因大概不外两种。一般诗人与读诗人常存一种偏见,以为诗的精微奥妙可意会而不可言传,如经科学分析,则如七宝楼台,拆碎不成片段。其次,中国人的心理偏向重综合而不喜分析,长于直觉而短于逻辑的思考,谨严的分析与逻辑的归纳恰是治诗学者所需要的方法。
渊明诗中“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即事如已高,何必升华嵩”、“贫富常交战,道胜无戚颜”、“形迹凭化往,灵府长独闲”诸句都含有心为物宰的至理……儒佛两家费许多言语来阐明它,而渊明灵心迸发,一语道破,我们在这里所领悟的不是一种学说,而是一种情趣,一种胸襟,一种具体的人格。
渊明打破了现在的界限,也打破了切身利害相关的小天地界限,他的世界中人与物以及人与我的分别都已化除,只是一团和气,普运周流,人我物在一体同仁的状态中各徜徉自得,如庄子所说的“鱼相与忘于江湖”。他把自己的胸襟气韵贯注于外物,使外物的生命更活跃,情趣更丰富;同时也吸收外物的生命与情趣来扩大自己的胸襟气韵。这种物我的回响交流,有如佛家所说的“千灯相照”,互映增辉。所以无论是微云孤岛,时雨景风,或是南阜斜川,新苗秋菊,都到手成文,触目成趣。渊明人品的高妙就在有这样深广的同情;他没有由苦闷而落到颓唐放诞者,也正以此。
同是诙谐,或为诗的胜境,或为诗的瑕疵,分别全在它是否出于至性深情。理胜于情往往流于纯粹的讥刺(satire)。讥刺诗固自成一格,但是很难达到诗的胜境。像英国蒲柏(pope)和法国伏尔泰 (voltaire)之类聪明人不能成为大诗人,就是因为这个道理。
每种艺术都用一种媒介,都有一个规范,驾驭媒介和牵就规范在起始时都有若干困难,但是艺术的乐趣就在于征服这种困难之外还有余裕,还能带几分游戏态度任意纵横挥扫,使作品显得逸趣横生,这是由限制中争得的自由,由规范中溢出的生气艺术使人留恋的也就在此.
諧最忌直率,直率不但失去諧趣,而且容易觸諱招尤,所以出之以隱,飾之以文字遊戲。諧都有幾分惡意,隱與文字遊戲可以遮蓋起這點惡意,同時要叫人發現嵌合的巧妙,發生驚讚。不把注意力專注在所嘲笑的醜陋乖訛上面。
西方愛情詩大半寫於婚媾之前,所以稱讚容貌訴申愛慕者最多;中國愛情詩大半寫於婚媾之後,所以最佳者往往是惜別悼亡。西方愛情詩最長於"慕",莎士比亞的十四行體詩,雪萊和白朗寧諸人的短詩是"慕"的勝境;中國愛情詩最善於"怨",「卷耳」、「柏舟」、「迢迢牽牛星」,曹丕的「燕歌行」,梁玄帝的「蕩婦秋思賦」以及李白的「長相思」、「怨情」、「春思」諸作是"怨"的勝境。
五四时代和现在许多青年诗人所受到的西方诗影响,大半偏于浪漫派如拜伦、雪莱之流。他们的诗本未可厚非,他们最容易被青年人看成模范,可是也最不宜于做青年人的模范。原因很简单,浪漫派的唯我主义与感伤主义的气息太浓,学他们的人很容易作茧自窒,过于信任“自然流露”,任幼稚的平凡的情感无节制地无洗练地和盘托出;拿旧诗来比,很容易堕入风花雪月怜我怜卿的魔道。总而言之,青年诗人最好少做些“泄气”式的抒情诗,多做一些带有戏剧性的叙述诗和描写性格诗。
总而言之,诗或是“表现”内在的情感,或是“再现”外来的印象,或是纯以艺术形象产生快感,它的起源都是以人类天性为基础。所以严格地说,诗的起源当与人类起源一样久远。
在近代社会中,诗已变成个人的艺术,诗人已几乎自成一种特殊的职业阶级。每个诗人都有他的特殊的个性,不容与他人相混。我们如果要了解原始诗歌,必须先把这种成见抛开才行。原始诗歌都不标明作者的姓名,甚至于不流露作者的个性。 原始诗歌所表现的大半是某部落或某阶级的共同的情感或信仰,所以每个歌唱者都不觉得他所歌唱的诗是属于某个人的。如果一首诗歌引不起共同的情趣,违背了共同的信仰,它就不能传播出去,立刻就会消灭的。
歌谣都“活在头上”,它的生命就在流动生展之中。给它一个写定的形式更改流行的歌谣就是替它钉棺材盖。每个人都可以但是没有人有权更改《国风》或汉魏《乐府》。写定的形式就是一种不可侵犯的权威。
隐常与谐合,却不必尽与谐合。谐的对象必为人生世相中的缺陷,隐的对象则没有限制。隐的定义可以说是“用捉迷藏的游戏态度,把一件事物先隐藏起,只露出一些线索来,让人可以猜中所隐藏的是什么”。
战国秦汉间嗜好隐语的风气最盛,赋也最发达,荀卿是赋的始祖,他的<赋篇》本包含《礼》、(知》、《云》、《蚕》、《篇》《乱》六篇独立的赋,前五篇都极力铺张所赋事物的状态、本质和功用,到最后才用一句话点明题旨,最后一篇就简直不点明题旨。例如((蚕》赋。 全篇都是蚕的谜语,最后一句揭出谜底,在当时也许这个谜底是独立的,如现在谜语书在谜面之下注明谜底一样。后来许多辞赋家和诗人词人都沿用这种技巧,以谜语状事物,姑举数例如下:张华《鹪鹩赋》庾信《镜赋》杜甫《初月》苏轼《荔枝》等。
如《诗经》“蒹葭”例,这就是“兴”,如“关雎”例,这就是“兴兼比”。《诗经》各篇作者原不曾按照这种标准去做诗,“比”、“兴”等等是后人归纳出来的,用来分类,不过是一种方便,原无谨严的逻辑。后来论诗者把它看得太重,争来辩去,殊无意味。
每种艺术都用一种媒介,都有一个规范,驾驭媒介和迁就规范在起始时都有若干困难。但是艺术的乐趣就在于征服这种困难之外还有余裕,还能带几分游戏态度任意纵横挥扫,使作品显得逸趣横生。这是由限制中争得的自由,由规范中溢出的生气。’艺术使人留恋的也就在此。这个道理可适用于写字、画画,也可适用于唱歌、做诗。
与其说“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似不如说“超物之境?,和“同物之境”,因为严格地说,诗在任何境界中都必须有我,都必须为自我性格、情趣和经验的返照。“泪眼问花花不语”,“徘徊枝上月,虚度可怜宵”,“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都是同物之境。“莺飞决天,鱼跃于渊”,“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兴阑啼鸟散,坐久落花多”,都是超物之境。
中国古诗的演进可以分为三个步骤:首先是情趣逐渐征服意象’,中间是征服的完成,后来意象蔚起,几成一种独立自足的境界,自引起一种情趣。第一步是因情生景或因情生文;第二步是情景吻合,情文并茂;第三步是即景生情或因文生情。转变的关键是赋。赋偏重铺陈景物,把诗人的注意渐从内心变化引到自然界变化方面去。从赋的兴起,中国才有大规模的描写诗;也从赋的兴起,中国诗才渐由情趣富于意象的((国风》转到六朝人意象富于情趣的艳丽之作。
(一)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当奈公何!——《箜篌引》 (二) 奈何许!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汝! ——《华山畿》 (五)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江南) (六)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敕勒歌》
中国人原来有“好信教不求甚解”的习惯,这种马虎妥协的精神本也有它的优点,但是与深邃的哲理和有宗教性的热烈的企求都不相容。中国诗达到幽美的境界而没有达到伟大的境界,也正由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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