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传

我的全集的整个规划已开始显露出轮廓来。

一大组壁画的第一幅。作者给自己提出了个任务，那就是给我们时代的社会与文明设计一幅画。在他看来，我们时代的社会与文明，连同其过分的想象力和压倒一切的各个人的利己主义，是十分颓废的。读者将会看到，作者多么善于在他的调色板上不断调和出新的色彩……他怎样依次描绘这个社会阶梯上的各个发展阶段。他会把一个接一个的人物展示在我们眼前——农民、乞丐、牧人、市民、内阁大臣，而且他也敢于描绘国王或是教士。

我的放荡就是我的工作！

我觉得，思想犹如泉水必定会从脑门上留下来。这完全是个不知不觉的过程。

如果不得不中断工作和外出，我就无法工作下去。我从来就不单单工作一两个小时。

在那儿，我想是炼金术士投入黄金那样，把我的生命投入坩埚。

它看到了我的一切不幸，它了解我的所有计划，它偷听到了我的各种想法。每当我伏在它上面奋笔疾书时，我的手几乎是在用暴力残酷地利用它。

烟草伤害身体，侵蚀头脑，并使全民族变得痴呆起来。

咖啡滑到胃里，于是一切便运动起来：各种思想像是一支大军排成一个个纵队，在战场上冲锋向前；战斗开始了。回忆扛着战旗快速冲来。轻骑兵飞奔上阵，十分壮阔。逻辑犹如炮兵载着辎重和炮弹，隆隆而过。风趣的念头像是狙击手投入战斗。形形色色的人物穿戴着不同的服饰涌来，纸上布满了墨迹，战斗自始至终倾泻着黑色洪流。这一切就如同真实的战斗淹没在黑色的硝烟中。

灵感通过咖啡得以保持的时间，越来越短。咖啡对我大脑的刺激只能维持十五个钟头——这是一种灾难性的刺激，它使我的胃部疼痛难忍。

总是这样子：一夜复一夜，一卷复一卷的新作品创作出来！我想建造的房屋是如此之高，如此之大……

别人在全年或者更多时间内做完的事情，我必须在一个月内完成。

工作起来，我会忘记自己的痛苦，工作就是我的救星。

如果我不写作，我就考虑我的计划；如果我不进行思考，或者不进行写作，那么我就必须订正校样。这就是我的生活。

有时候我觉得，好像我的大脑着了火，好像我注定要死在我的头脑枯竭这块废墟上似的。

我一天睡十八个小时，在其余的六个小时我什么也不做。

他同时代的人，谁也无法认清他的真正实质，因为，时间太短促了，就像童话里的幽灵拖着影子在不属于它们的人间只能待上一个小时那样，巴尔扎克也只能在短暂的时间里匆匆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而后，他必须赶紧再回到工作的牢房里去。

奥瑙利，现在你是个著名作家，但你的天职是干更崇高的事业。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单单有点儿名气还算不了什么。你应该给自己树起更高大的目标！要是我有勇气，我会对你说：成为什么你一心追求虚荣，如此毫无意义地浪费你的非凡智能？撇开这种附庸风雅的生活吧……

而在巴尔扎克身上,想象力远比现实强过千百倍,他的目光可以把毫不显眼的东西看得生意盎然,使丑陋不堪的东西得以升华。即便是他囚室外面,巴黎鳞次栉比的灰暗的屋顶汇成的阴郁景色,他也能从中攫取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