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孩子

孩子，当你第一次把他抱在怀里时，即便他还是滑溜溜，还是皱巴巴的，他在哭，他在动，他在挣扎，用他黏闭的眼睛，他小小的手指头，这时候，你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这是一种打不垮的幸福，你可以相信我的话。那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一天。此后发生的一切都无法把它给卷走。

它属于那样一种标准化的新房子，没有灵魂，…………

对一无所有的人来说，悠闲是一种可疑的东西，这一想法在他们的头脑中根深蒂固。

然而，但他们单独相处，避开众目睽睽时，他们知道他们生来就是为爱对方的，他们学着拥抱，交换爱的誓言，说出危险的词语，充满了爱意的句子。

什么拯救了他？他父母的爱。这种爱是不容置疑的。它是喜欢、赞叹、热情、盲目、温柔。他表现在一种兴许有些邪恶的偏爱中，一种时时刻刻的等待中，连续不停地爱抚，爱慕的行动，一种娇惯出来的独揽，一种得意洋洋的自豪。

一个潮湿的、陈旧得有些变了味的外省地方，一个悲凉的秋天，一个充满了敌意的小小世界，一个肆无忌惮的乌鸦，一个运行出了故障的家庭，一个血气方刚的父亲，一个哀怨悲伤的年轻母亲，一桩带有典礼色彩的罪行，一些敷衍了事的侦查，一帮应付不了局面的警察，一些接二连三出现的疑点，一些出尔反尔的招供和翻供，一些节外生枝的戏剧冲突，一些夸夸其谈的嘴皮子，一些反复无常的形势判断和联盟，一个摇摆不定的法官，一些目光中带着罪恶感的无辜者，一些被释放的被告，一些始料不及的背叛，一些坚定不移的忠诚，最后，是一个无法破解的谜。

人们的神经常常差一点就会爆发危机，人们会游弋于歇斯底里和彻底崩溃之间，愤怒与忍耐之间，渴望争论一番与内心里打退堂鼓之间。

但那是一次漂亮的婚礼，因为我确信。当然，那不是一次庆典，有喧闹的乐曲，有沙龙舞，有手风琴，有人大老远地赶来，有人弄脏衬衣，有人尽兴地跳舞，有人讲起荤段子，有老奶奶打起呼噜，有大叔劈脸挨上一拳，有孩子跳法兰多拉舞，但是，我很幸福，我向你们保证。皮埃尔拉着我的手，什么不幸都不可能落到我头上。

我对我自己说，男孩子嘛，他们就该是这样：足够的强壮，可以来保护女孩，又相当的脆弱，可以让她们来爱。

人們可以久久地生活在悲哀中。只要能自我克制。

什麽都不是，除了厭煩，忍耐，某種虛弱的滲出，一種萎靡。那是奴役的時刻，是對一個不會重複的莫名的更好未來的等待，是後退的希望，是逝去的并雙倍計算的時間，是在額頭上結晶的一點點汗水，還有某些要失卻的幻覺。

如果不幸像是什麼東西，那它就該像是這種潰敗，還有這種徹底的失控，一蹶不振的感覺，沒有任何辦法能讓它停下來。對那些根本不能接近這一不幸的人，我堅決不給他們權利來評判我。

人們總喜歡相信他們自己看到了什麽東西，即便他們實際上什麽都沒有看到。他們毫不猶豫地虛構他們的回憶。

在這個步履匆匆地奔向嚴冬的秋天，在這凜冽刺骨的寒冷中，總還有太陽，還有湛藍的天空，某種光輝燦爛的、壓倒一切的東西。

它還沒有離開他，但它已經不能阻止他活下去。這就像是一道傷痕，依然很明顯，但已經不再像最初的日子裡那樣赫然在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