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牲口

他们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更像个好孩子。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只要把嘴闭紧点，什么也别说，谁也别提钱说出来，等着人来，总会有人来帮助他们的，大人最后会来的，在他们来之前，他们必须装得像一点，因为他们还是孩子，因为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因为他们是无辜的。大人们会说的。

郭静的缺心眼还表现在出操上。全校学生都把做操当成一回事，他们竭尽全力表现出他们都不把做操当成一回事，他们挖空心思相互攀比谁更不认真，所有学生把做操当成给一个展示自己桀骜不驯的叛逆表演，他们随着激情澎湃的音乐集体像烂泥<似的软向同一边，再慢慢软回去，兰花指不经意地翘了起来，踢出去的脚上带满尘土，操场顿时乌烟瘴气。配合动作还要露出一副百般不屑的面孔。不管台上的体育老师怎么命令他们打起精神，在节奏感明快的广播操音乐声中，学生们始终一副快要倒下的模样。

他那在广州倒卖手机的父亲和开小餐馆的母亲教了他很多东西，他觉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走进社会了，社会是怎么回事他多少有点了解，像李大伟那样的人，最终是要被社会抛弃的。

我妈妈说，脸老红的女生都特别贱。

耿穗穗的妈妈也这样认为。她告诉耿穗穗不用担心，男孩这么纠缠一个女孩一定是喜欢她，想做一些吸引她注重的事，小男孩都会假装讨厌自己喜欢的女孩的，因为他们生涩害羞不好意思不懂事。耿穗穗点点头，布满信心，她相信张扬就是这种情况。她再想接着说张扬的时候，妈妈又睡着了。 耿穗穗的妈妈从来没教过她如何与人相处，因为她本人的人际关系就是一塌糊涂，却经常要做出了解人性的样子，因此她无法教给耿穗穗正确方式，结果耿穗穗一点也分辨不出谁是真正讨厌她，谁是装成讨厌她。

她很害怕被别人讨厌，她也不相信自己正被别人讨厌。

那些年轻教师大部分都心胸狭隘敏感脆弱，很轻易受到学生怠慢，很轻易失了面子而耿耿于怀。马燕就是这样的年轻教师之一。

每节英语课之前她还要跑到办公室扛那台沉重古老的大录音机。要是马燕自己扛着来，她会想尽办法让耿穗穗非凡心虚内疚。

刘福老师正绷着脸，他四面的气氛使他像个因为没人带他玩正在闹别扭的小朋友。

张扬现在也学会踩人了，他的眼里除了冷漠和不屑也能露出别的感情了———极其凶狠，要把这不相干的人踩死的神情。

女儿给妈妈脸色，妈妈自然不兴奋，这个妈妈本来就讨厌看别人脸色，谁给过她脸色，她记一辈子。

亲爱的家长们，别忽略您们的孩子，多拉拉他们的手，多拍拍他们的脑袋，一家三口经常去看电影吧，哪怕你们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再热闹一些，别让你们的孩子从小就觉得孤独。 然后，千万别存有侥幸心理，别把他们送进一个都是坏孩子的班级，别以为他们碰到的事情没有什么了不起，别以为只要你的孩子意志够坚定，自己管好自己的事情他就可以自保，别低估了别人孩子的意志力。

她对刘福老师欺软怕硬的态度越来越失望，她早就看出来刘福老师根本不会去惩罚李大伟或张扬，她觉得他甚至有点怕他们。

上初中以后，吴娜曾经主动和宋斯文说过一次话，但是宋斯文几乎不和任何同龄女生交流，没有听懂吴娜的话，惹得吴娜很烦躁。

每个女孩子都有演员梦，吴娜也有着充分的表演欲，只是她永远不能得到她渴望的角色。

她觉得她身上一滴一滴正在流失的不是血，而是作为人的证明。

中年女性易消极和沮丧的特征在耿穗穗母亲身上也非常典型，她现在比女儿还为难。

他不给钱，不负责任，什么事情都是她来做，然后出了事他就指责她，不做事的人永远没错，做得越多获罪的可能性就大。

即使大人在老奸巨猾，阴险复杂，龌龊肮脏，耿穗穗也不担心，因为那都是背地里的勾当，大人不会在光天化日里露出本来面目，他们装得很像人。

总统丢脸，可以打仗转移大家注意力。

朋友还是要在初中找，上了高中根本就没有朋友了。

女孩子随身应当携带卫生巾和避孕套。

尽管她注意到刘福老师的角落是那么寂寞，不高兴，死气沉沉。耿穗穗不知道就算她再有正当理由找马燕，刘福老师也不会原谅她。

当她被他们公开辱骂的时候，她和蹲在地上的郭婷一样无能，可怜，卑微。

她感到欣慰地看着终于有人比她还不幸。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能够通过靠着他们鄙夷和厌恶的东西顺利遗精。

尽管她的模样是那么怪异，头发乱糟糟的，正在从垃圾桶里取书包，可是刘福老师还是没有和她说话，似乎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耿穗穗应该再次感到庆幸，她还没有郭婷那么惨。

耿穗穗马上就后悔了，她明显破坏了别人欢乐愉快的气氛。马燕就像把所有的笑都笑完了一样，她板着脸问耿穗穗：“校长怎么说？”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需要我。没有别人，要是别人对我好，我也对别人好，可是没有别人，所以我只对你好。”